「不——」楊照爆出一聲低呼,像在哭一樣,彎跪下去。「為什麼?」
「這樣對我們都比較好。」江曼光跟著跪下去。
他慢慢抬頭,注視著她,伸手撫摸她的臉龐,撫過她曾經多情凝視的眼眸。但現在,她看他的眼神卻有一種褪色感,缺乏光芒,有一些東西不在了。
「為什麼……」他喃喃地,發自錐心的痛。
「這樣下去不會有結果的,阿照。」她任他撫摸她的臉龐,暗啞地說:「在我遇見你之前,你的心底就已經有別人了,那個痕跡太深刻,早成為你生命的一部份。」
「不,我愛你……」
「我知道,可是,你怎麼能夠在愛一個人的同時,心裡又對另一個女人放不下?阿照,我回不去從前了,無法接受你五餅二魚的愛,忘了我們的約定吧,已經沒意義了。」
「不,曼光,我愛你……我愛你……」楊照不斷地說著,緊緊抓住她。他知道他一旦放手,從此就失去她了。
江曼光心田一酸,輕輕抱住他,親吻他。
「我走了。」她輕輕掙脫他的手。
楊照反手一握,將她拉到懷裡,擁抱著她,哽咽著。
「求求你,不要——曼光,你怎麼忍心就這樣離開我……你真的忘得了嗎?」
「算了吧,阿照,算了。」忘不了也要忘。她沒有掙扎.喃喃反覆的只有這句話,突然臉頰一涼,楊照的淚滴到她心上。
就這樣算了吧。
***
「我早已經瞭解,追逐愛情的規則雖然不能愛你,卻又不知該如何相信總會有一天,你一定會離去但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
不知不覺又哼起了歌,江曼光停下腳步,雙手插進外衣的口袋,仰高起頭。
怎麼這個習慣老是改不了。她低下頭,輕輕又哼著。
所有的故事只能有一首主題歇,所有的愛情也只能有一個結果……說得真透徹,但往往,沒有主題與結果的故事更多。
愛啊……精衛銜食,情海難填。不管有過什麼約定或盟誓,只是徒勞無功。
看見公寓了,她小跑步起來,想想又折回去,在街口買了一個披薩,沒等進了公寓,在公寓外樓梯她就吃了起來,用身推開門。
門內有一對男女正互相擁吻,絲毫不避人眼目。她瞄了一眼,不太感興趣,從他們身旁經過,一邊摸著鑰匙。那一頭烏亮發漬的流蘇頭十分刺眼。
「回來了。」男的抬起頭,對她笑嘻嘻的,是東堂光一。女孩也側過臉來,甩動頭髮,流蘇般的髮絲晃了一下。
「嗯。」江曼光隨口應了一聲。她一手拿著披薩,一手忙著找鑰匙,嘴巴還咬著一塊披薩,根本沒空理他。她也沒看真下志麻,但感覺得到她的目光,好像有一隻肉食動物盯著的感覺。
「好香!」東堂光一被披薩的香味勾引,伸手便將她咬在嘴巴裡的技薩搶走,張嘴咬了一口。
「光一!「真下志麻微微變了臉色,豎起眉,瞪的卻是江曼光。
江曼光略略皺眉,這個人實在太隨便了。
沒兒口,東堂光一就把江曼光吃剩一半的披薩吃個精光,又去窺覷盒子裡的披薩。
「你這樣不方便開門對吧?我幫你拿著。」他自動地取過她手裡的披薩,帶點賴皮的笑了笑。
他笑得那麼慇勤,讓人不好拉下臉,江曼光快快打開門,他一副服務到底的姿態,一路跟著她上樓。
「謝謝。」到了門口,江曼光回過身等著。
東堂光一看著披薩,又看看她,說:「這樣吧,這麼大又塊的披薩你一個人又吃不完,不如我跟你……」
「光一!」真下志麻很不高興。「你回來前,不是才剛和我一起吃了晚飯?!」
「可是我肚子又餓了。」東堂光一漫不在乎地聳個肩。
「你是不是又要『謝禮』了?」江曼光瞪瞪他,很不客氣地搶回拉薩,拿了一塊給他。「咯,這樣就互不相欠了。」
雖然她自己也是無所事事,但這傢伙生活也未免太愜意隨便,成天就看他晃來晃去。而且,不知不覺中,她自己也跟這些人發生關聯,根本違背了她的初衷。
「謝了,我可不可以順便要一罐啤酒?」東堂光一也很不客氣。
「光一!」真下志麻臉色更難看,頭髮一甩,拂袖上樓。
東堂光一連頭都沒回,根本不理她使性子。
「不理她行嗎?她生氣了。」江曼光一副不相干的態度。
「沒關係,你不必替我擔心。」東堂光一顯得一點都不在意。
江曼光看看他,他也許只是好玩,但她沒有精神奉陪。
「我是很想請你過去坐坐,只是很遺憾,我的屋子裡沒有酒。」
「那麼開水也行。」他咧嘴一笑,大口吃著被薩。
這時對門忽然打開,洪嘉嘉擦身出來。
「啊,曼光……」她輕叫一聲,然後轉身對門裡說:「是曼光沒錯,她回來了。」
江曼光覺得奇怪,但很快,她就看見跟在洪嘉嘉身後從門後出來的人。
「好久不見了,曼光。」看見江曼光,楊耀自然浮起笑。
「你什麼時候來的,不先通知我?」她實在太意外,雖然他打過電話,但她沒想到他真的來了,而且這麼快。
「今天剛到,想嚇你一跳。」因為還有旁人在場,楊耀並沒有說出真心的話。
東堂光一看江曼光對楊耀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不免多瞧他幾眼。說:「看來,你好像又有客人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忽然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吻了她的嘴角,低聲在她耳邊說:「嘴邊有餅屑,我幫你吃掉。」隨即放開她,朗聲說:「晚安。」
他的舉止很從容自然,帶一絲親匿,不會讓人有曖昧的聯想。江曼光下意識伸手抹嘴角,他看了愉快地笑出聲,說:「騙你的啦。」對她擺擺手,轉身下樓離開。
楊耀靜靜在一旁,把一切看在眼裡;他壓抑慣了,不會輕易地把心裡的感覺表露出來。他只是靜靜看著江曼光,自從和她相識了以來,他一直都是這樣靜靜看著她,靜心地等待她回頭來看他。
***
「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江曼光把披薩丟在桌上,倒了兩杯水,自己咕嚕先喝了半杯。
「我只是想看著你。」楊耀輕輕一笑,語短情長。
她屏息一會,甩開一時的紛亂,說:「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披薩?」
「不必了,謝謝,我不餓。」楊耀搖頭。
他不吃,她也忽然沒食慾了,一口一口喝著開水。
「阿照是不是來找過你了?」
「嗯。」江曼光點頭,隨即沉默。她不說話,楊耀也沒說話。最後她歎口氣,說:「我不喜歡這樣,楊耀。」連名帶姓地喊他,她總是不知該如何叫他。「你關心我,大老遠跑來著我,我很感謝。可是,我不喜歡這樣,我不希望你因為我放下你自己的事,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了。」她一口氣把話說完,抬著清亮的眼看著地。
「你不必想太多,不管我做什麼,都是我自己的意願,並不是因為你,就算與你有關,那也是我自己想這麼做。」
他回視她的眼眸,從他的眼中可以清楚地看見她,從她的眼中同樣也可以清楚地看見他。
「可是……」
「你不必介意,我並不是放下工作不管,事實上,我已經被解職。
「怎麼會?」她不解。
「我跟我父親有某些意見不合。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江曼光沉默一會,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最後還是說了:「是因為你和柯情妮離婚的關係?」
「你知道了?」楊耀語氣有些無力,但沒否認。「這件事全是我的錯,這是我該負的責任。」
這種事不是旁人能論是非對錯,江曼光沒再多說,只是問:「你打算怎麼辦?」
楊耀笑了一下,像是說「又能怎麼辦」,但他的表情一點都沒有無奈,反而釋然和輕鬆。
「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他站起來。
江曼光跟著起身,目光掠過他手上的行李袋,問道:「你找好住的地方了嗎?」
楊耀搖搖頭。「還沒有。」
「我想也是。今天晚上就暫時住在我這裡好了。」
「沒關係,我住飯店就可以……」
「你不必跟我客氣。」
「我不是客氣,而是……」語氣有些吞吐,像是不知如何說明。
江曼光定定看他,說:「我懂你的意思,我不會顧忌這個。不過,我只有一條棉被。」
「給我一條被單就可以,我睡地板。」
「天氣越來越冷了,睡地板夜裡很冷……」她沉吟著,似乎在想有什麼辦法。
「沒關係。」
她看他一眼。「我去跟西碧兒借借看有沒有睡袋好了,真要不行的話,我的床分你一半。」她停一下,比個手勢。「浴室在那裡,櫃子裡有新的毛巾,需要什麼的話,自己拿,不必客氣。」話說完,稍微收拾一下,便開門出去。
她先到四樓,西碧兒不在,便踅回三樓,找了洪嘉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