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頭。維納斯睨睨他,問:「那麼,你以為東方女孩該是什麼樣子?」
「WELL──」艾利聳個肩。」小眼睛、小嘴巴,有一點害羞,溫柔又安靜。你知道的,就是那樣嘛。」
「我一點都不知道。」她搖頭皺眉。「天啊,艾利,到底是誰告訴你那些寄怪的事情?」
艾利又聳個肩。「反正我就是知道」他頓一下,有些遲疑地說:「可是,你不太一樣」
「當然不一樣。」她打斷他的話。「我就是我。就像你就是你。」
艾利似懂非懂。她也懶得解釋太多。
她轉頭往視玻璃窗外湛藍的海洋。東岸太平洋,沒錯,她已經來到她熟悉的那個大海的另一端。
從世界的那一端到這一端。
海那邊,她留下了許多的未完。
☆ ☆ ☆
當天晚上,為了歡迎維納斯的到來,蘭姆提斯家的大家長,也就是她父親多年的好友泰德.蘭姆提斯,特別排除萬難,百忙之中硬是空出一個晚上,早早就回了家。不過,為體恤她旅途勞頓,他們取消了餐館的預約,準備一頓家庭式溫馨的晚餐。雖然如此,蘭姆提斯家全部盛裝出席,如同出席一場正式的晚宴。
「歡迎!維納斯!」穿著一身剪裁合宜的灰青色西裝,臉上堆滿笑的泰德.蘭姆提斯,熱誠地對她伸出手;一雙灰藍的眼睛炯炯有神,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看起來就是一副生意人的精明。
「謝謝你,蘭姆提斯叔叔。謝謝你這麼大方,讓我借住在這裡。暫時要在這裡打擾大家,如果我有什麼冒犯的地方,請別客氣,直接告訴我,我會注意的。當然,如果有什麼習慣上的差異,讓你們覺得不習慣,也請你們多包涵。」她禮貌地伸出手答禮。暗中慶幸她換了一套較為正式的裙裝。
泰德.蘭姆提斯哈哈大笑,說:「不必那麼拘束,叫我泰德就好。我跟你父親是多年好友了,就像兄弟一樣,他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說什麼打擾。你就把這裡當作是自己的家,千萬別客氣,懂嗎?」
她輕輕一笑,點個頭。
泰德.蘭姆提斯跟著又說:「這是我的兒子亞歷山大和艾利,我想你應該認識了吧。亞歷從多倫多大學畢業以後,在歐洲待了兩年,現在又回學校繼續他的研究課程。他是個聰明的傢伙,不過有時就是太聰明了一點──」他頓了一下。維納斯下意識地看了兩人一眼。泰德.蘭姆提斯的態度是那麼輕描淡寫,似乎並沒什麼特別的含意。
他摸摸艾利的頭,接著說:「小傢伙艾利還在念小學,這個秋天才要升六年級。他什麼都好,就是貪玩了一點。不過,艾利對電腦很有興趣,搞不好懂得還此他哥哥多。」
他哈哈笑起來,又摸摸艾利的頭。
「平時我工作很忙,晚上不一定能準時回家吃飯,早上趕著上班也很匆忙,因為這樣,我兒子們常抱怨我把家當旅館。」他又哈哈笑兩聲。「所以你也不必在意我,自在地過你的生活。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告訴我,千萬別客氣,亞歷和艾利也都會樂意幫助你。」
「對啊,維納斯,你有什麼事的話隨時來找我。明天我就帶你到附近看看,你有任何問題的話都可以問我。」艾利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謝謝,那就麻煩你了。」維納斯微笑點頭。
亞歷山大冷眼瞧著,悶不吭聲,劍眉低低壓著,身周旁的氣壓很低。他的修養算是好的,但性格裡摻了那麼一絲傲慢,偏見又挑剔。對他來說,家裡突然來了一個陌生人──而且又是講著奇怪語言的東方人要和他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同桌吃飯,同室共處,簡直就是侵犯了他的私人領域,讓他覺得嚴重的被冒犯。他是相當不情願的,而且不舒服,但他沒說什麼。這是他父親的決定;他必須有基本的文明修養。
「亞歷,你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泰德問。
「沒什麼。」亞歷山大簡短地回答。他覺得有些不耐煩,希望晚餐趕快結束,他可以早點擺脫這種不舒服的感覺。
艾利卻難婆地說:「亞歷今天心情不太好,他跟艾琳娜吵架了。」
「艾利!」亞歷山大瞪眼警告他。
艾利立刻閉嘴。他知道亞歷山大不會動手打人,但要是惹他生氣起來還是很怕人。
「艾琳娜?誰是艾琳娜?」泰德問。他太忙了,除非必要,兒子們的事,尤其是亞歷山大,他不會遇問太多。
「只是個朋友。」亞歷山大隨口帶過。
泰德將目光轉向艾利。艾利立刻忘了亞歷山大的警告,多嘴說:「就是住在上條街的艾琳娜,提姆的姊姊嘛。」提姆是艾利的同班同學。
「提姆……」泰德想了想,恍然大悟說:「你是說派特家那個艾琳娜!?」
艾利點頭。「她在『韋第』打工。上個月亞歷跟我去『韋第』的時候認識的。亞歷和她約會了幾次,他們現在在交往。」
「艾利!」亞歷山大瞪起眼,似乎並不想提起這件事。
艾利伸伸舌頭,不敢再吭聲。
泰德說:「原來是派特家的艾琳娜,我想想……聽說她也進了大學,是不是?」
「嗯。」亞歷山大草草地嗯一聲。
「她主修什麼?」
「經濟。」
「經濟?那不錯嘛。」泰德似乎很感興趣。「她一定很聰明,條理分明。」
亞歷山大沒搭腔。他父親又繼續說道:「你們怎麼會吵架的?如果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道個歉就沒事了……」
「爸。」亞歷山大打斷他父親的話,放下刀又站起來說:「很抱歉,我不想談這件事。我已經吃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離開。」
「等等,亞歷。」泰德說:「如果你不想談艾琳娜的事,那好,我們就不談。不過,今晚是歡迎維納斯的晚餐,你也算是主人,客人都還沒離席,你怎麼可以先離開?」
「我想她大概不會介意才對。」亞歷山大目光直直地對著維納斯。淺灰藍的眼珠不管怎麼看,溫度都顯得很低。
「她不會介意,可是我會。現在,請你坐下好嗎?」
亞歷山大看看他父親,默不作聲地坐下來。
維納斯默默坐箸,把一切看在眼裡。雖然是不關她的事,她還是感受到一些亂流,忽然覺得食不下嚥。
泰德轉向她,臉上佈滿熱誠的笑容,熱情地招呼她。她勉強掛起笑容,一口一口地吞嚥下盤中的食物。很快的,她就覺得胃在攪痛。
☆ ☆ ☆
「呼!」
結束了那頓不輕鬆的晚餐後,回到房問,維納斯便往床上重重一躺,吐了一大口氣。累慘了。不僅是因為初到一個陌生的環境的關係,餐桌間那你來我往的英語也累得她頭皮沉重,舌頭發酸。
才第一天,她就有些承受不住,甚至有些後悔了。
她倒仰起頭,視線正對著窗。光線有些刺眼。奇怪,都幾點了?她看看時鐘,九點二十分。
她翻身跳起來,急急打開窗,迎面一輪快滿的銀亮月色,發耀著動人的光;可天空還是亮的。她不可置信地望了又望,是月亮沒錯,可是……她直直瞪著那月光。過了一會,夜裡快十點了,天空依然微亮。白夜裡低低懸掛著一輪光亮的月,那景像有說不出的詭異,既荒涼又野艷。
「天啊!」她終於吁了口氣,重重躺回床上。
她早就聽說過所謂的「白夜」,可親眼見著了,還是有些不適應。在那個燠熱的小島上,何曾看過這樣的景象!她是真正的來到他鄉異國了。
異鄉的第一夜,沒想到床前溢滿如是鄉愁的明月光。
叫人輾轉反側的一個夜。
第三章
由二樓東邊的房間窗戶望出去,總是會先看到一整片寬闊的天空,然後幾處低矮零散的灰白色房子,跟著泛著鄰制光芒的海藍便躍入眼底。通常,銀白的月亮會靜靜地從遠處山坡下寧靜的海面升起,無聲地照耀!山嵐輕掩,維多利亞夜霧沉落,夜色便就那樣籠罩了。
維多利亞,這個異鄉的名字。維納斯靜靜坐在客廳的角落,注視著窗外技椏上的烏鴉。她這樣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已經很久了。窗外太陽光仍然炙烈,午後時分,光影那麼濃烈,整個景象竟如同廢墟般的荒涼。
屋子裡除了她,再沒有其他人。來到這裡一個禮拜了,每天她除了吃睡,就是呆坐在客廳角落,望著窗外那些嘎叫不休的烏鴉。大致上來說,她是很自由的;泰德.蘭姆提斯就真的如他所說,將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並沒有特別的客氣。這一點,讓她覺得輕鬆許多。她其實也怕太多的客套。
這個家沒有女主人,有一個鐘點女傭,每星期三次定時來掃除,還有一個煮飯的班奈太太,每天上下班。泰德本人在市中心一家美商公司擔任高級主管,每天忙得難見人影;艾利正逢暑假,每天總有三兩個同齡的朋作來敲門;至於亞歷山大,從來也沒有掩飾他的冷淡,難得能與他打照面。這個家每個人各過各的、各行其是。很快她就發現,她的出現對這個家並沒有太大的影響除了那個偏見、傲慢的亞歷山大──這讓她鬆了一口氣。她知道泰德與他的太太離婚了,但她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