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南!」高日安再也按捺不住,抓住黎湘南大聲說:「你討厭我沒關係,但請你冷靜一下!我絕對不是想刺探你什麼,只是因為我愛你,我關心你,所以找才會--請你相信我,我對你是誠心誠意的。我從未企圖打探你的隱私--我可以發誓,如果我對你有任何虛情假意,我願遭受天打雷劈。」
「發誓是沒有用的,高日安,誓言只是用來矇騙上帝的幌子。」黎湘南冷冷說:「你對喬志高所做的事該怎麼解釋?你不是勸我別跟他來往,要我小心他,還企圖向我揭發他的隱私?」
「我承認。但為了保護你的安全,必要時,我還是會出此下策。」
「說得多冠冕堂皇!你以為你是上帝嗎?誰賦予你這樣的權利?保護病人的隱私不是醫生的責任嗎?我看你充其量不過是個缺德的郎中。」
「我並不是一個醫生--等等!病人?你剛剛說什麼病人?」高日安顯然被搞糊塗了。
「你何必再裝蒜!」黎湘南說:「像你們這種人,總是認為除了自己,天下的人都是瘋子、神經病。你想告訴我喬志高是個神經病是不是?告訴你,我絕不會因為他曾到你的辦公室尋求過你的協助,就排斥他,斷絕和他的來往。你忘了,我也是個『瘋子』!」
「湘南,你到底在說什麼?誰說喬志高曾尋求過我的協助?別說我不是個醫生,就算是,他也從未到過我的辦公室!」高日安越聽越糊塗,試圖澄清疑點。
「你是說,他不是……」黎湘南也迷惑了。「那麼,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為什麼勸我小心他?」
「他是--」高日安就要衝口而出,又壓抑住說:「就像你說的,我沒有資格批評或論斷別人。但請你相信我,他對你別有居心,我懷疑他--」
「你懷疑他什麼?」
高日安想想,搖了搖頭說:
「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他有點不對。他太冷太陰了,而且又--」
他說到這裡又住口不言,抬頭朝馬路對面大廈望了一眼。
「又怎麼樣?」
「沒什麼。不過,如果你執意跟他交往的話,希望你一定要聽我的話,徹底瞭解他是怎樣一個人。到那時,再由你自己去判斷要不要跟他繼續維持朋友的關係。」
「你到底想說什麼?」黎湘南滿腹疑問。高日安說得吞吞吐吐,又多作保留,真正的問題卻仍疑惑不清。她望著高日安,以為他會再多說什麼,但他沒有。
「你不把事情說清楚,我怎麼會明白?」黎湘南不禁皺起眉頭。喬志高對她真的會是不懷什麼好意?她越想越急躁,蠻不講理說:「你到底說不說?你不說,我就認定你是在挑撥離間!」
「他不說,我來說。」背後極突然地響起尖銳高亢的嗓音--
煞風景的聲音,煞風景的人。
高日安和黎湘南一致皺眉轉頭,齊見舒睛朝他們走來。
「你想做什麼?」看到她,黎湘南不自覺地心情就不好。
高日安拉著黎湘南想走。他和舒睛有過婚約畢竟是事實,但他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和她鬧得不愉快。
「等等!高日安,你別想走!」舒晴擋在他們面前。
黎湘南掙開高日安的手,眉頭皺得很緊。她一向對舒睛就沒有好感,討厭她全身上下那種「後上帝」的人工美,此時看著舒睛那一臉塗得像日本「能劇」的臉譜,厚厚一層白粉的臉,更是令她始終展不開眉。她口氣冷淡地說:
「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別擋住我的路!」
「少裝了,黎湘南,我就不相信你真的像你表面裝得那麼清純無辜!」舒睛下巴抬得高高的,鼻子哼著氣。「會跟舞男牽扯不清的人,還在假裝純潔!」
「你說什麼?」黎湘南沉下臉,神情有種說不出的、超出她年紀的陰冷。
「舒睛!」高日安甩開舒睛。「不許你在這裡胡說八道!你快走吧!」
「笑話!我為什麼要走?這路是你開的嗎?」
「舒睛!你這樣亂說,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才沒有亂說!你不是都調查清楚了嗎?」舒睛杏眼一斜,誇張的青銅色眼影直畫入髮鬢,像極了埃及那個艷後。「真是諷刺,你最清純的小聖女竟然跟個舞男有一腿!高日安,你的眼珠子長到那裡去了?」
高日安忍無可忍,粗魯地推開舒睛說:
「你這算是在報復嗎?你這女人怎麼那麼無聊!你對我有什麼怨恨找我一個人就罷,不必要扯上無辜的人!」
「無辜?高日安,你--」
「有什麼話你快說清楚吧!」黎湘南冷冷瞪著舒睛,那眼神和那鎮靜,詭異得不像是十七歲的少女。「什麼舞男?誰跟誰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黎湘南,你裝得可真像!你跟喬志高那個舞男過往甚密,還想撇清地裝作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說什麼?志高他--」
「我說得這麼清楚你還是不明白嗎?也罷,那我就說得更白一點,喬志高他是個牛郎,織女的情人,或者說『妓男』會更帖切一點。」
舒睛的話句句帶著毒,專門在挑剔別人的弱處。黎湘南臉無表情,將眼光掉向高日安;高日安沉默不語,將臉別過他處。
「看吧!日安都默認了!」舒晴笑中充滿邪氣和報復。
黎湘南只是掃她一眼,面無表情,大步走開,揚起一陣風。
「湘南,等等!」高日安急忙追上去。
黎湘南步伐跨得很大,一點都不像青春少女的小家子氣,或者說斯文。她直視著前方,完全不理身旁所有的人事和景物。
「湘南,你停一停!」高日安想抓她的手,被她甩開。他狠下心,粗魯--近乎野蠻地緊抓她的手,說:「湘南,你停下來,聽我說好嗎?」
「你還想說什麼?喬志高的事?不用麻煩了,我已經知道了。」黎湘南平靜她說。
這讓高日安不禁有些訝異。他原以為黎湘兩會承受不了,或者驚訝、激動、情緒失控,甚至他以為她也許會哭泣、流淚;但黎湘南卻顯得那麼平靜,好似完全不在乎這件事。
他放開她的手,看著她手腕處被他掐紅的地方,帶著一點歉疚的神色說:「對不起,我剛才太粗魯了。不過,我不是要和你談喬志一局的事,我想跟你談談老問題--那些信。」
「你究竟想知道什麼?」黎湘南一反逃避的心態,平靜地迎視高日安潛藏疑竇的眼睛。
禁忌仍然是禁忌,但黎湘南緊閉的心窗似乎開了一絲縫。高日安喜出望外,非常誠懇地說:
「湘南,我是希望你敞開心胸,不要再封閉壓抑你內心的感情。這幾天我常看你臉上帶笑,我也跟著高興;但我知道你內心的結一直沒解開--是不是那些信的緣故?那些信讓你困擾了?」
「信?」意外地,黎湘南臉上在一貫的無表情後,竟微微泛起了一抹痛苦和扭曲的神色。她一反往常的逃避冷漠,僅是極無奈且感傷她輕輕歎息。
「有些事說了也沒用。上帝已經離我很遠了。」
說話的同時,她的眉宇間又出現那種憂鬱和哀愁,但只是一瞬間。
那神情讓高日安心裡一痛。黎湘南那些話、那種神情,在預示著什麼樣的情愁?他突然覺得好不心傷。
「湘南……」
「何必再多問?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或者,猜到了?」黎湘南閉目一笑,又落寞,又哀愁。
她沒有再回頭,往前一直走著,高日安遠遠跟在她身後。他並沒有對黎湘南剛剛說的話感到吃驚,他早就有模糊的感覺,只是逼迫自己一直不去相信。雖然如此,他還是愛她。但這當中有許多事,他想弄清楚。
黎湘南對黎北瀟逸軌成畸的感情,黎北瀟是否知道?整件事黎北瀟該負最大的責任,因為他對黎湘南的態度著實是誤導她感情的罪魁禍首。
黎湘南知道高日安一直跟在她後頭;但她並不去理會,想著喬志高的事。
她並不是很在乎這「秘密」,只是驚訝;雖然她臉上毫無表情,但她心裡卻百轉千回。
當然,她對喬志高也並不感到輕視或鄙夷什麼的,她只是……只是……就是驚訝而已。每個人有每個人謀生的方式,舞男……也許別人看來下賤,但她只是覺得驚訝而已。
真的!只是驚訝而已。
這世間,隨時在上演眾多苟且的事,她自己也並不比喬志高高明多少,她甚至連感到驚訝的資格都不夠!
喬志高冷淡的氣質令她難忘,她也忘不了他在路邊當眾為她脫鞋揉腳的體帖。她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感到驚訝,她根本沒有那個資格。
高日安遲遲沒有追上黎湘南,只是遠遠跟在她身後。等她穿過一條約莫六十米寬的大馬路時,他停下腳步,不追了。
也許,該讓她自己一個人靜靜想一想。
黎湘南並未注意高日安的舉動,只想著自己的心事。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態,她為什麼當時會感到驚訝?是因為道德觀嗎?還是因為社會規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