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抱她回趙家的,而狄明威也回家了。他聽說他是自己走回去的,一回去就倒下,而且還發了好幾天的高燒。
趙意中醒來後甚麼也不說,狄明威也是甚麼都不說,然後莫名其妙地就傳出了他們解除婚約的消息。
他有些懷疑那晚所發生的種種,所以他想從迂迴的疑問中獲得解答,趙意中卻仍默不作聲。
「怎麼不說話?」他問。
「痛得說不出話來。」趙意中一句玩笑帶過。
那天晚上,在她冷得失去知覺的時侯,她卻在夢中感到了無比的溫暖。她似乎聽到狄明威在呼喚她的聲音,但夢裡她實在感到太溫暖了,所以她一直沉睡下去。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她母親告訴她是段平找到她的,是他發現她一個人睡在廢屋裡;卻沒有提到狄明威。
她一時無法意會--怎麼可能只有她一個人,狄明威明明也在廢屋裡的!後來她才聽說狄明威發著高燒,自己走回去的。
她想,他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吧--兩人這樣相處一夜,儘管沒發生甚麼事,總免不了又有一些無聊的閒言閒語。
但她不明白,他這樣做是為她著想嗎?他可以不在意旁人說他和鄧冰婷的曖昧關係,卻如此謹慎劃清和她之間的關係,不願她的清白受污染。
既然如此,他保持沉默,她也就保持沉默吧!
「你這次給他們惹了這麼一個大麻煩,他們一定很生氣吧?」段平知道她無意吐露那晚的事,於是巧轉了話題。
「那還用說?麻麻都氣炸了,整整一個星期,我們家都是低氣壓!」趙意中將眉毛皺成八字眉。「我把趙家的面子都丟光了!讓趙家成為大家的笑柄、茶餘飯後談天的對象;而麻麻最在乎的就是這些,她更受不了被人家看笑話,或被奚落、取笑,所以,她氣得險些不認我這個孫女。還好爺爺和我爸都很明理,狄伯伯也諒解。反正大家笑一笑,很快就會淡忘,沒必要把它放在心上嘛!」
「唷!你可真想得開!」段平開玩笑地戲謔她一句。總算將傷口消毒完畢,準備為她上藥了。
「不然能怎麼辦--哦!輕一點!」
「還好我沒帶你私奔,否則,我現在一定死得很難看。」
雖說是說笑,趙意中卻別有滋味在心頭。她斜著腦袋,問段平說:「醫生,你有女朋友吧?你怎麼會忍心丟下她,自己一個人跑到鄉下來?你不怕她傷心難過,或者被別人拐跑嗎?」
段平微微一笑,小心地為她上樂,盡可能放緩力道,避免弄痛她的傷口。
「你問那麼多做甚麼?」他問。
「好奇!」她回答說:「不過,我想也許被甩掉的人是你,所以你才傷心地將自己放逐到這裡。我說得對不對?」
「你少瞎猜!像我這樣一表人才的人怎麼可能被甩掉?我是志願到鄉下服務的!」
「為甚麼?留在大醫院裡不是有更好的發展?」
「沒錯呀!」
「那你為甚麼還要到鄉下來?」
趙意中實在不明白,多少人擠破頭想留下來的地方,他卻如此輕易的放棄。
「我先問你,趙醫生為甚麼要放棄各大學院和名醫院的聘請,回到鄉下來呢?」段平淡然一笑。「當然,繼承家業是一回事;不過我想,人一生總有些他認為值得而且該去做的事,不需要甚麼特別的理由。」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的家人,你的女朋友怎麼辦?」
「我父親也很支持我的做法,至於她……」他頓了一下,才苦笑說:「在我決定要來這裡的時候,她跟我吵翻了。」
「那當然!」趙意中想當然爾地說:「要是我,也會跟對方鬧翻。這用膝蓋想也知道,哪個女人會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放棄大醫院優渥、又有前途的工作而隱居到鄉下來?何況還要兩地相思呢!」
「是嗎?」段平帶笑的反問。
「我覺得你實在很笨,醫生!」
「是嗎?」又一聲笑意盎然的回語。「這是男人的堅持,沒有道理,但很真實。好了!可以穿上衣服了!」
他轉身去洗手;趙意中邊套上運動衣,邊說:「如果每個男人都有些這種說不出具體意義的堅持,那女人不就很淒……」
她的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停住,他回頭看看是怎麼回事--狄明威站在屏風旁看著他們,趙意中呆愣著,身上的運動衣還只套了一半。
「有事嗎?」他抽張紙巾擦手,迎上前說:「你來探望意中的吧?放心,她沒事,只是一點小擦傷,我已經幫她上好藥了。」
「沒事就好,那我走了,意中,你好好休息!」狄明威向他們點個頭,轉身就走開,好像他來這裡只是為了說這句話而已。
趙意中迅速將衣服穿好,沒有特別留戀他的背影。段平看在眼裡,另有他的想法跟看法,他開口問道:「不對他解釋嗎?這樣下去可以嗎?」
「這樣下去有甚麼不好?我跟明威本來就不適合!」趙意中微微扯動嘴角,表情一派木然。
「你就是這樣的態度,才會引起誤會。我看他真的很關心你,不然不會冒著大風雨找了你一夜。」
那又證明甚麼?反正他們已經解除婚約,不復要再費心去思量了。她拍拍衣服,站起來說:「我要走了,謝謝你!」
「切記傷口別碰水。過兩天要來換藥。」他點個頭,叮嚀她。
「知道了!」她想擺手道別,卻牽動傷口,她的五官立即皺成一團,只好咧開嘴,朝他扮個鬼臉,然後在他的笑聲中揚長而去。
她穿著染有血跡的衣服走出醫護室,一路上引來許多人好奇的眼光,她目不斜視,不理也不睬。但在經過狄明威教室的走廊時,鄧冰婷站在窗口,面無表情地瞪著她;她略略甩頭,也當沒看見。
換好衣服後,她下樓準備回家;才剛走出校門,狄明威騎著車從她後頭經過,並在她身旁煞住。
「意中!」他跳下車,牽著單車和她並肩走著,絲毫不忌諱別人的眼光。「肩膀沒事吧?流了很多血!」
「沒事,只是一些小擦傷。」她抬頭對他微微一笑。
解除婚約以後,他們還是第一次像這樣並肩走著交談;她原以為,他們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那就好!」他像是放心地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問說:「嗯--意中,你跟段醫生好像很熟?不過,這也沒甚麼好奇怪,段醫生跟叔叔是學長、學弟關係,而且,他又救了你,剛才他還費心為你敷藥,真是麻煩了他不少!」
他確實是這麼想,但仍然忍不住要嫉妒。尤其剛剛在醫護室被他撞見的那一幕,他明知道段平只是在為她敷藥,但,他心裡還是覺得很不是滋味。
這讓他想起廢屋中的那一晚--他擁抱她,為她取暖的那一晚。那一夜過後,他對她升起了絲微的佔有慾望,除了他之外,他不願別人看到她的胴體;為此,他對段平感到強烈的妒忌,即使段平只是為她敷藥而不得已也不例外。
「明威,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趙意中突然停下腳步。
狄明威也停了下來,看著她。
趙意中稍稍撥開帖在鬢邊的髮絲,深深吸一口氣--這件事她實在非弄清楚不可;於是她下定決心說:「媽告訴我,是醫生--段平找到我、送我回去的。他在廢屋裡只找到我,只有我一個人,沒有你。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那時我凍昏過去了,只有你在我身旁,告訴我,後來到底怎麼了?」
她一直跟自己說,狄明威先離開是為了避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他不願旁人謠傳他和她有任何曖昧關係。但她卻無法說服自己,他會那樣狠心丟下她!
狄明威移開目光,看看四周,又看看天空的遠方,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啟口。
他該怎麼對她說,那晚他為了幫她取暖,擅自解掉了她的衣服,和她裸身擁抱到天明?他又怎麼能對她說,段平找到廢屋時,他只來得及為她穿好襯衫、裹好毛毯,而他只好狼狽地離開,避免引起別人非議?
他並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他,但他不願別人對她有絲毫的譭謗。他知道她也許不會在意閒言閒語,但他既然能避免,就要為她珍惜;他不要別人胡亂對她揣測非議。
他避開她的注視,眼光不知所措,只好鎖住她身後的景物。
「當我醒來之後,一心只想要趕緊通知叔叔,因為我一個人力量有限,所以就先離開。誰知,我才到家,就聽說段醫生已經找到你,並且帶你回來了。我想沒有必要多作解釋,所以甚麼也沒說就走了。」
「原來是這樣……」趙意中低喃一聲。但她內心深處還是有些不確定,不過,狄明威既然這麼說了,她再追根究底也沒有甚麼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