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你見過這位段先生?」狄明威追著麻麻和段平的身影,顯得困惑。
他沒事不會跑醫務室,自然不會認識段平,也沒機會見到他的面。
「嗯。」趙意中不怎麼感到榮幸的點頭,因為她認為見過段平才不是甚麼值得張揚的事,她還在他面前出了洋相。「在醫務室見過,他就是接替小馬醫生、我們學校的新校醫。」
不--更早以前見過,他還嫌她長得黑,問她是不是還活著。
當然,這種「不光榮」的事,她想想還是別告訴狄明威的好。
狄明威沒說話,對趙意中乍見段平時的表情反應感到耿耿於懷、嫉妒又不安。
剛剛的趙意中顯得很生動;她自己不知道。其實她是非常富有魅力、非常迷人的。他尤其忘不了段平看著趙意中時的那種笑容--說不出為甚麼,他就是覺得不舒服,討厭看到他注視她的那種方式。
那笑容好像是在說--他能讀懂,懂得她的美。
而趙意中的反應也顯示出她很在意段平,雖然她自己沒有察覺,但他感覺得出來。
因為對於相見不深,不!應該說,對於一般人她根本不會有這種過度的反應。而且,她跟段平說話的口氣與方式,在他聽來,像是認識很久了一般。
他不由得感到嫉妒。那才是真正的趙意中,沒有了項平阻在當中的趙意中。
而同時,他也感到不安。他沒有忽視段平注視趙意中時的眼神和笑容,雖然他和趙意中名份已定,但他仍為此感到強烈的不安和威脅。
「我該回去了。」他微微甩頭,也許不該庸人自擾。
「我送你到門口。」趙意中輕輕一蹬,身如飛燕地躍下玄關。
她拍拍衣擺,朝屋裡望了一眼,她看到她父親和段平交談甚歡,似乎很投機的樣子。
甚麼「學弟」?這麼遠的關係--她暗暗搖頭。她父親都四十六歲了,而這個段平,年紀應該不會超過三十;落差十數屆,他們居然也可以扯得這麼親熱--
算了!她不想再費神去理解了。
「麻麻,明威要回去了!」她拉開嗓門,朝屋裡大聲喊著。
第七章
星期六下午,省立醫院終止掛號前的半個小時,趙意中探頭探腦地出現在掛號處的櫃檯前。
她穿著淺色的長褲,走路一拐一拐;仔細看,她的衣服背後還黏有細碎的樹葉。
大堂散坐著幾個等候領藥、或者陪同親朋來看病的人們,她用眼角餘光火速打量一圈,確定沒有認識的人後,才悄悄放心;但仿似戒備的姿態,一拐一拐地走進電梯,到了三樓的外科門診。
出了電梯,她往左邊拐去,那邊是一般外科、骨科的門診處;另一邊則是腦神經、胸腔及心臟血管外科等聽起來令人心神凝重的部門。
候診的人不多,她看看燈號,還差兩個就輪到她。
約莫等了十分鐘,燈號一直沒變,門診室的門卻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人也進了又出、出了又進。
她耐不住性子,起身繞了一圈,當她繞回原點,燈號一連兩跳,跳到她的號碼。她趕緊一拐一拐地拐進去。
「這邊坐,哪裡有問題?」醫生頭也沒抬,只一味地翻看著病歷表,問些例行的問題。
這聲音挺熟的!趙意中疑竇頓生,仔細瞧那醫生,對方也正抬頭……「哇!你!」驚天動地的一聲慘呼。
天啊!這真是噩夢!怎麼甚麼鬼神不遇,偏偏曾遇上這姓段的傢伙?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氣急敗壞,驚魂未定。
「你忘了?我是這裡的醫生。」段平笑意連連,對一旁被慘叫聲嚇到的護士比個手勢,表示沒關係。
他似乎對和趙意中這樣的見面方式感到很歡喜又愉快,眼中的笑意始終沒有消退。
趙意中頻頻暗歎倒楣,一副衰透了的表情。
「好了,告訴我,你究竟有甚麼問題?受傷了嗎?」段平忍住笑,正經地看著趙意中。
趙意中指指右腳,帶些懊惱地說:「腳踝啦!我想大概是扭到了。」
「把鞋子脫掉,我看看。」
趙意中依言脫掉鞋子,順帶捲起褲管。腳踝的地方紅紅的,但並沒有發腫的現象。
段平彎身查看一會兒,然後戴上手套輕輕按住發紅的部位。
「會痛嗎?」他問。
趙意中搖頭。
他換個方向,加重了力量按向同個部位,問道:「那這樣呢?會痛嗎?」
「痛、痛、痛……」趙意中點頭亂喊,一副痛徹心肺的模樣。
「看情形是扭到了沒錯。不過,為了慎重起見,還是照個X光看看究竟;我很怕會有骨折的可能。」
「還要照X光呀?」
「最好是這樣。你等等,我開張單子給你。」他脫掉手套,洗淨手,在一張紙上鬼畫符一陣後交給趙意中,交代她說:「拿這張單子到二樓的X光室,照完片子後再回來這裡。」
趙意中只好再一拐一拐地拐到樓下,折騰了老半天,才又回到三樓。
已經沒有其他等候看診的病人了,她是最後一個。她耐心地坐在外頭等,等了一會,X光片總算送上來。
「果然沒錯,有輕微骨折的現象。」段平指著牆上的X光片說:「不過,別擔心,只要按時吃藥,別到處亂跑,過幾天就沒事了。」
又要吃藥,又不能隨意走動跑跳的,這樣叫「別擔心」?
趙意中壓根兒不苟同段平的論調,哼了一聲後沒答腔。
「對了!」段平邊開藥方邊抬頭問:「你怎麼會扭傷?而且還骨折了?」
「不小心踢到石頭就變成這樣了。」趙意中沒好氣地回答。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她是從樹上摔下來,才會弄成這副淒慘的模樣。
「我看,不是這樣吧?」他笑嘻嘻地從她衣服上拍掉一片碎樹葉,做作的搖頭說:「沒摔死,算你命大。」
「你……」她氣得臉紅,但有護士在,她不好發作。
「好了!這拿去。」他又畫了一張符遞給她,密密麻麻全是她看不懂的蝌蚪文。「帶這個到樓下繳錢、領藥。拿好藥在門口等我,我這邊工作也結束了。」
她翻翻白眼,她為甚麼要等他?
他似乎看出地的心思,笑著改口說:「對不起,我說錯了!拿好藥,請你到門口,我在門口等你。」
有護士在,趙意中忍氣吞聲,不敢多吭半句;不過,她也不甘示弱地給段平一個白眼,才心平氣和地拐著走出診療室。
去他的!誰稀罕他等她!
領完藥,她早把他說的話丟得一乾二淨。誰知--他真的在門口等她,而且還唯恐人家不知道似地,斜斜地靠著牆邊站,杵在正門口等她。
「領了藥沒?我看看。」一見她出來,他很自然的就迎上前去,和她並肩走著,順手取過她剛領的藥,仔細地過目一遍。
趙意中覺得莫名其妙,他自己開的藥還會有錯嗎?幹嘛又看一次?
「沒錯!」他把藥遞還給她。「記著,要按時吃藥,少亂跑亂跳,我保證不出一個禮拜,你的腳就會沒事了。」
廢話!這道理誰不知道?
趙意中並不怎麼感激他,將藥塞進口袋裡,悻悻然說:「不用你保證,我的腳自然就會好,別把自己說得多了不起似的。」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段平仍然一雙帶笑的眼,帶笑的聲音。
「當然不好!如果你的腳也像我這樣,你的心情會好得了嗎?」趙意中抬抬腳,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是不會太好。」段平忍住笑,同意地點頭,他知道,如果他再不知好歹的笑下去,搞不好真會惹惱她。他轉個話題說:「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好奇:你爸爸是醫生,這種小扭傷,他應該冶得好,為甚麼你要大費周章,捨近求遠?」
休怪他這麼問!趙意中看了他一眼,甩甩頭,無奈地說:「你不知道,要是找我爸的話,那麻麻鐵定會知道。」
「知道了又怎麼樣?」
「給麻麻知道了,那還得了?她一定會追根究底,那我可就慘了!」
「為甚麼?」段平覺得納悶不已。
趙意中又看他一眼,老實招認說:「麻麻最討厭我淨做淑女不該做的事,比如爬樹。她總是認為那是沒教養的女孩子才會有的舉動。如果她知道……反正你知道了,就是這麼一回事。」
「原來,」段平恍然大悟,想了一想才說:「你好像很怕你麻麻?」
趙意中翻個白眼,拒絕回答。
其實也不是甚麼怕不怕,她只是沒有理由不聽麻麻的話。而且,麻麻對她的要求太高,所以她常常挨罵。
他們沿著人行道走,要轉彎的時候,略略走在前面的段平似乎看到甚麼,突然轉過身來,抓住她的手,硬拉著她往回走說:「過來,我們走那邊!」
「幹嘛?」趙意中被他硬拉著走,因為腳傷的關係,使她走起來更費力;走沒十公尺,她忍受不住了,不滿地甩開他的手說:「為甚麼要走那邊?又不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