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跟你抱成一團!是你自己莫名其妙看見人就亂抱!」謝阿蠻小心眼的回嘴,撿個離賽門最遠的位置坐下。
在賽門比手畫腳解釋原委的時候,他們已進到屋子裡。賽門似乎對謝阿蠻很有興趣,不斷想挨近她,謝阿蠻卻把他當瘟疫,離他遠遠的。
「對不起,阿蠻,妳別生氣,我實在是情不自禁--」
「喂!你不懂中文就別亂用好嗎?甚麼情不自禁!」謝阿蠻被惹得呱呱叫。這個老外中文程度大有問題,偏偏又不知道甚麼叫「羞恥」,賣弄愛現,製造曖昧的誤會。
「妳生氣的樣子真可愛,阿蠻。」賽門毫不掩飾對她的好感,笑瞇瞇說:「我聽黛咪提過妳,一直對妳感到很好奇。妳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樣害羞,而且漂亮又有個性。那時在門口看見妳走來,我就在想會不會是妳--黛咪跟我形容過妳的樣子。果然是妳!我運氣真的很好,阿蠻!」
像這種才第一次見面,且還不到十分鐘,就滿臉熱情,熟得像認識幾百年的短路勾當,祇有這種開化不完全的洋老外才做得出來。也不想想他們之間相差的那個懸崖有多高,開口閉口「阿蠻」、「阿蠻」地亂叫,也不怕親密過了頭!
「黛咪,妳跟他說了甚麼?」謝阿蠻受不了賽門「熱情」的眼光,把矛頭指向黛咪。
「沒甚麼啊!我祇說妳保守迂腐,從來沒交過男朋友,又對男人有潔癖,搞不好是宇宙最後的處女!」
黛咪一貫非議謝阿蠻對感情的態度,批評起來總是毫不留情。她自小接受的教育開放不一樣,講求西方那一套,謝阿蠻的「含蓄」說,碰上她自然如對牛彈琴完全不對盤。
所以,謝阿蠻長到二十歲,從來沒交過男朋友,沒和男孩子約過會,也沒有接過吻的「奇跡」,在她看來,簡直荒謬又不可思議。二十歲了還沒有男人約她出去,根本就是見不得人的恥辱,說出去,搞不好人家還當她哪裡有問題呢!
有這樣的朋友,黛咪當然也覺得很羞恥,偏偏謝阿蠻壓根兒不睬她那一套,完全不把它當一回事。
「沒錯!黛咪是這麼說的。」賽門笑吟吟地點頭。「她說妳很保守,和別人不太一樣。妳果然很害羞。我喜歡像妳這樣的女孩,溫柔、可愛,又會矜持,可以小鳥依人--」
又來了!這麼爛的中文程度虧他也說得出口!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形容詞一大堆,語法也不對。噁心肉麻透頂,他卻說得煞有其事。
黑皮和小沈在一旁捂著嘴偷笑。賽門的演繹荒腔走板,偏偏又一臉正經的模樣,加上不純的腔調,就是一副在說笑話的樣子。
「你們在笑甚麼?我說的不對嗎?」賽門徵求認同似地問道,對他們的竊笑感到不解。他不認為自己這樣坦白的表白有甚麼不對,也不認為有甚麼好笑的。
「沒有。你說的很對,我們也這麼認為。」黑皮強忍住笑,偷偷瞥了謝阿蠻一眼,偷察她的臉色。
謝阿蠻警告似地瞪他一眼,扯開話題,大聲說:「你們到底還要不要練習?」
幾個人各就各位。賽門很自然地靠近她,她伸手擋開他,把他踢給黛咪說:「黛咪,人是妳找來的,妳自己看著辦!」
黛咪對賽門招個手,遞給他一分樂譜,簡單幾句說明情況,看樣子兩人事前早溝通過了。賽門約略看一下譜,就將它擱在一旁,似乎不將它放在眼裡。
「實力這麼好?隨便看兩眼,就沒問題了?」小沈看賽門態度那麼囂張,十分不以為然,口氣有些挑釁。
賽門笑了笑沒說話。黛咪試了一下音,抬頭替他回答說:「賽門從小學音樂,三歲就開始玩鍵盤,這種程度的曲子,他看一遍就能演奏,更何況我早先跟他提過了!」
「這麼神?」黑皮誇張地吹聲哨,又佩服又不可置信。
「神不神,待會就知道了!」黛咪說:「賽門打鼓也是一流的,不比職業的技巧差,絕對是品質保證。」
黛咪的說辭有賣瓜自誇的嫌疑,但她對賽門那麼誇捧,大異她平常的尖酸刻薄,一夥人儘管懷疑,也不得不用另一種眼光注目賽門。
而他似乎也不懂中國人的那套謙虛,理所當然地接受黛咪溢美的贊詞,不曉得說兩句客套話緩緩場,自顧自地整理那套鼓。看見大家用一種怪異的眼光在看他,反而奇怪地問:「怎麼了?有甚麼問題嗎?不是要開始練習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尷尬地哈哈一笑打混過。中西的差別大概就是這樣--也不知道是洋老外臉皮厚,還是中國人會假仙?
小沈轉開身子,再回過臉來時,表情變了,變得沉肅又認真。貝斯吉他帶出曲子的前奏,接看黑皮的吉他、黛咪的鍵盤和賽門的鼓,相繼加入曲子中,最後謝阿蠻帶點啞的嗓音也溶入,隨著曲調起伏吟啼,唱出年輕的歌。
賽門的實力果然沒話說,技巧好且不提,重要的是充滿了震撼和爆發力,又能和小沈的貝斯相應和,烘托出主吉他明亮的弦聲,也使得謝阿蠻的歌聲顯得很有力量。但他卻不怎麼滿意似的,微微皺眉,頻頻搖頭說「不對」。
「怎麼啦?賽門?大家表現得很好啊,哪裡不對?」黛咪問。
「是啊,賽門。沒想到你真的這麼神!我承認,你的確有兩把刷子。」黑皮一下子就對賽門五體投地。
賽門仍然蹙著眉,搖頭說:「我還是覺得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他看著謝阿蠻,像是對她一個人說話。「阿蠻的聲音不對,和我想的不一樣……也和我對她的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不太對……」
「不會吧!我覺得阿蠻唱得很好啊!」黑皮看看小沈和黛咪,幾個人也都不覺得謝阿蠻的歌聲有甚麼問題。
賽門指的是,聲音可以創造一個人的形象,也可以影響一個人給人的感覺。甚麼樣的人「應該」有甚麼樣的聲音,所以大部分的人會理所當然地將某個人和聲音連綴成印象,聲音如果不對,感覺就完全走樣。
本來參賽的曲子,為求勝算,他們原先考慮挑選謝阿蠻招牌的「愛我在今宵」。但曲子緩慢抒情的風格,不符合現代年輕人前衛、新潮的要求,也和樂隊的訴求大不相同,且又與潮流脫節,恐怕很難獲得評審的青睞。所以他們改挑了「搖滾公雞」洛史都萊的歌曲改編成中文的「青春陽光歡笑」,曲風不但輕快,而且很搖滾。謝阿蠻也改變傭懶性感的唱腔,又吼又跳,喊得喉嚨都快破掉,多添了幾分沙啞,和原主唱人倒嗓似的聲腔,很有一些神似。
由於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也沒有人覺得有甚麼不妥,聽賽門一說,反倒納悶不解。
賽門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祇是直覺的感覺不對。謝阿蠻給他的感覺和這種喉嚨快破掉的嗓聲完全不對勁;在他想像中,謝阿蠻的歌聲應該和她的人和個性一樣,低柔嫵媚,帶著若有似無的女人味。
「算了,也許是我太敏感吧!」他沒有堅持己見。因為感覺雖然不對,但謝阿蠻唱的的確可圈可點,倒嗓似的沙啞嗓音聽起來也很有幾分魅力。
結果還是依照原來的方式練習。兩三個小時下來,每個人都出了一身汗,在地上癱成一團。
「累死了!一累肚於就餓,到外面吃點東西吧!」黑皮每次祇要累了就喊餓,餓了就喊吃,很忠實自己身體的感覺。
「好啊,我贊成!」賽門大聲附議,顯得興致高昂。他不知道甚麼時候,又挨到謝阿蠻身旁了。
「能不能請你離我遠一點?你這會害我呼吸困難!」謝阿蠻嫌惡地瞪他一眼。
她踢了癱在地上的黑皮一腳,搶先出門,藉此甩開賽門。賽門不以為意,跟著大家殿後出去,但走沒幾步,不知怎地就又圍繞在謝阿蠻周圍。他似乎感受不到謝阿蠻對他的嫌惡,臉上始終掛著熱情盎然的笑容。
謝阿蠻避來避去,怎麼也擺脫不掉他黏人的糾纏。這個賽門跟唐伯夫一樣,充滿危險的味道,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她不怕他靠近她,祇是覺得煩。大概成熟度不一樣,賽門朝氣有活力,撐張出很多呼吸的空間;那只公孔雀卻渾身邪佞的氣息,沾了就很難擺脫掉。
「賽門,你不必再討好阿蠻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她對男人有潔癖嗎?別白費力氣了!」黛咪冷言冷語,不放棄諷刺謝阿蠻的機會。
「我不會放棄!」賽門一本正經。「阿蠻祇是比較害羞,不習慣和男孩子交往。Look!她和小沈、黑皮不是談得很好?」
賽門中文程度有問題,觀察能力也有問題。他把謝阿蠻對他的不耐煩解釋做害羞,惹得黑皮發出怪叫聲,擠眼歪嘴,存心找碴說:「那是因為她挑對象發作。除了我們,平常祇要有男人靠近她,她就渾身抽筋,口吐白沫,臉色青得像殭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