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儂跑去接電話,才「喂」了一聲,眉頭立刻皺起來,隨即粗聲粗氣說:「你想幹嘛?」
跟著,她丟下電話,匆匆說:「我出去一下。這件事等我回來再談!」連襪子都沒穿,衣服也沒換,穿著一條皺得可以的襯衫和破牛仔褲,鞋子一套急忙就跑出去,很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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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星期假日,田邊沒事就跑到系館,看看書也好。不過,他不是一個人,李春媛也在。他們一個念化學,一個念生物,顯得倒相當搭調。
「欸,田邊,」李春媛說:「平常你和張凡儂吵吵鬧鬧都說些什麼?」她很好奇。她老覺得他們兩人挺有默契。
田邊想想,說:「也沒什麼,就那些事情,跟我和你聊的差不多。」一句話就把她和他自己扯在一起。隨即察覺,有些尷尬,吶吶說:「呃!下午不是有個試影會嗎?該走了吧?」
李春媛受他影響,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說:「嗯。不過,我肚子有些餓,吃過飯再去好不好?」
「當然好。」田邊大聲回答,太大聲了,惹得他自己和李春媛又臉紅起來。
「那麼你先走,我去洗個手,馬上就下去。」
「我等你──」
「不用了,我馬上就下去。等會見。」李春媛笑一下,快步走出去。
田邊略微收拾一下,才走到樓下,李春媛就趕下來。他不自覺地笑起來,李春媛紅臉笑了笑,回他的笑,兩個人很自然的並肩走出去。
假日校園的人潮不多,但仍有很多人來來往往,球場上也擠了一群精力充沛的人在那裡斗陣叫囂。
田邊和李春媛邊談笑邊由球場邊經過,恰巧看見徐明威由場上下來。徐明威的樣子似乎剛打完球,一身是汗。他身後還跟了一個女孩,亦步亦趨,只是,他一副不理人的神態。
「徐明威。」田邊先笑起來,打聲招乎。
徐明威抬頭看他一眼,表情極為冷淡,並不理他。
田邊有些尷尬,搞不懂徐明威的態度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冷淡,他不記得曾經得罪過他。
「你自己一個人?沒跟花田在一起?」田邊尷尬地又笑了笑,知道自己有點自討沒趣。
徐明威仍一副傲慢的態度,抬起手臂擦汗,瞥見站在田邊身側的李春媛,瞳孔縮了縮,冷峻的目光射向田邊,態度充滿諷刺說:「朋友,你也真行嘛,交一個又一個。難怪那天晚上,被自己的女朋友冷落,你一點也不在乎!」
田邊雖然聽得有些迷糊,但看徐明威的態度那麼諷刺,加上那晚徐明威對張凡儂態度的反應,他猜想他大概誤會了什麼。
「呃,」田邊下意識推推眼鏡,看看李春媛,倒像是在對她解釋。說:「我想你大概誤會什麼了,徐明威。我跟小張並不是你想的那種……呃,那種關係。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沒錯,但不是你以為的,呃,那個,男女朋友──」
這話出乎徐明威意料之外,他有點驚,有點喜,又有點疑惑。他皺眉說:「怎麼會?她明明說你們──」不,她不曾這麼說過,只是,她也從來沒有否認過。
「我想你大概誤會了。」田邊說:「其實我倒覺得小張是喜歡你的,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討厭你,對你的態度也不怎麼友善。不過,旁觀者清,我覺得她只是沒有過那種經驗,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徐明威眼神一動,表情不再那麼冷,直直看著田邊。
田邊見他沒表示什麼,放膽繼續說:「呃,你也許覺得我多事,不過,呃,我覺得你的態度很重要。那天晚上你們離開以後,小張趴在路邊吐得唏哩嘩啦。她其實不會喝酒,那一晚卻賭氣喝那麼多。雖然她不承認,可是我覺得她似乎是在嫉妒──呃,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我只是這麼覺得──」
「你說什麼?嫉妒?她──」徐明威急忙打斷田邊,態度有點急躁。
田邊抬頭正視他,鄭重地點頭,說:「是的,我想她是在嫉妒。」
「你真的這麼認為?」徐明威的口氣更急了。
「我是不是這麼以為不重要,重要的是──徐明威,我能問你嗎?你喜歡小張嗎?」這才是重點,才是最重要的。田邊緊盯著徐明威,審視他的表情變化。
徐明威回他一眼,沒有直接回答。他一直以為張凡儂和田邊在交往,心裡嫉妒得要命,沒想到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田邊說他的態度很重要──的確沒錯,他太退讓了,他應該再強硬一點。
「謝了。」他難得對田邊露了一個友善的笑。
每一次,他一抓住張凡儂,只要她一皺眉,他就放手,不願太糾纏。但他錯了。這一次,他真的下定決心,不管她再對他怎麼冷言冷語,尖酸刻薄,他絕對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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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去秋來的日子裡,那一段風花雪月的事,有沒有機會,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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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話筒傳來張凡儂懶洋無力,不是很耐煩的聲音。
徐明威用低沉的聲音從容說:「我是徐明威。」
「你想幹嘛?」果然,一聽是他,張凡儂的態度如常的不友善。
他更從容了,口氣堅定十分有力量。說:「我現在人在你家附近的電話亭,就在巷子口。我有事想和你談。我等你一分鐘,一分鐘後,我就直接按你家的門鈴。」說完話,他立刻掛上電話,不給她拒絕和思考的空間。
他等著,認真地計時。沒多久,他便見張凡儂氣急敗壞地跑過來。他微微一笑,轉身迎向她。
「你到底想幹什麼?!」張凡儂口氣十分惡劣。那通電話簡直是威脅,她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我有事想跟你說。」
「我跟你還能有什麼好說的!」張凡儂不耐煩地叫嚷起來,轉身要走。
「當然有。」徐明威扳住她肩膀,將她扳向他,要她面對著他,態度堅決又徹底。「你聽好,我已經下定決心,你討厭我也罷,嫌惡我也沒關係,我都不管了!不管你再用怎麼尖酸刻薄的話冷嘲熱諷,我也不在乎了!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糾纏著你,直到你接受我,屬於我為止!」
天啊!他到底在說什麼?!張凡儂下意識地皺眉,掙扎著,想掙開他的扳握。
「放開我!」她低聲喊起來,但顯得那麼軟弱。
他不放,不讓她走。錯過這一次,可能永遠錯過。
「這一次我絕不會放手!」徐明威將她拉近。「不管你再怎麼用言語刺傷我,我都不會放手!」
「徐明威,你瘋了!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張凡儂撇開臉,不肯面對他。
他伸手扳住她的臉,將她扳向他,再次面對著他。
「我很清楚我在說些什麼。」他看著她,深深看著她,確定她也看著他。「我喜歡你,張凡儂。」
張凡儂呆住,許久才回過神來。
「你不要胡說八道!」不願正視她聽到的。「快放開我!」
「難道你都沒有感覺到嗎?我是那麼的喜歡你──」
「我不要聽!」張凡儂伸手掩住耳朵。
「即使你不願意聽,也改變不了我喜歡你的事實。」徐明威輕輕扳下她的手。放開了她。說:「明天晚上六點我在『左岸』等你。」聲音是那麼的柔,充滿情意。
張凡儂一語不發轉身跑開,徐明威追說:「別忘了我說的話!如果你不來,我會一直打電話,直到你出現為止。」他會糾纏到底,糾纏到她接受他為止。
當天晚上,天氣突然變了,氣溫降低,又冷又起風,而且看情形搞不好還會下雨。到了半夜,果然下起雨,張凡儂坐在床上,楞楞地看著窗外的雨。究竟是去還是不去,她心中著實舉棋難定。
她回想起以前種種,從那封匿名信開始,種種她和徐明威之間發生的所有糾葛歷歷在目。她想起他對她強迫的吻,他的擁抱;想起他的冷淡,他的故意忽視;想起那一晚他怒氣沖沖將她拖離PUB的生氣的臉。啊!太多太多了!突然她發現,她跟徐明威之間早已發生過那麼多的事,多得早已成為故事。
他說他喜歡她──是真的嗎?她的心臟忽地「噗通」「噗通」地跳,長久以來對他的那種厭惡感忽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安。可是這個不安騷動的多熟悉!多像她每次遇到他之後那種煩躁的情感──「不……」她楞一下,喃喃甩頭。難道她從許久以前就……「喔,不……」她再次喃喃地。不願再去想。
她把臉埋在枕頭裡,對自己否認又否認。一夜,就那樣無眠。
隔天早上,她一臉疲憊地到飯廳,呆呆地坐著,顯得心事重重。
「還沒睡醒啊!」她母親替她溫了一杯牛奶,烤了兩片土司。「快點吃一吃。你今天早上應該有課吧?吃遲到了。」
張凡儂不置可否。那個撈什子的中文系,她壓根兒沒興趣。她咬了一口土司,說:「爸呢?還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