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露露,我們別再為這種事吵架好嗎?走吧!我送你。我保證,這個週末一定陪你。」徐楚軟語哄她,將她摟進懷裡,又親又吻的。
露露顯得委屈又覺得不值。他就算定她離不開他,才這麼哄她!同樣是女人,她幹嘛要委屈自己?她可以跟他太太一樣,要一個結果。
「你真的愛我嗎?楚!」她嘟著嘴。
「當然嘍!我的寶貝。」
「既然愛我,你不能叫我沒名沒份的一輩子當你的情婦,總得給我一個結果。」
徐楚的笑凝住了。露露要的所謂「結果」,無非是要他跟他太太離婚——然後同時與她結婚。但想想,離婚、結婚的,那麼麻煩!
他一向怕束縛,所以不作承諾,偏偏卻還是遇上這般的為難。真是!
「露露,別逼我作承諾,我無法保證什麼的。」他把聲音放得很輕很柔。
「你不是說你愛我嗎?」露露不死心。
第六章
時間快到了。徐愛潘站定在餐廳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抑緊張的情緒;覺得不再發抖了,才抬起頭,推門走進去。她的心還在噗噗跳。
沒有,沒看到那幀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潘亞瑟尚未來到。她頓時鬆了口氣彷彿卸落了千斤負擔。
領台的服務人員帶她到預定的桌位。她悄悄坐進位子,在等待的片刻,宛如鑼鼓一般密密麻麻地敲響起來,噗通噗通地跳心臟跳得她整個人又顫抖個不停。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只片刻,潘亞瑟便含笑站在她面前。
她立時期期艾艾慌了手腳,太提防卻又那麼不防地不知所措,亂了方寸地「啊!?沒有——我——好個——」
對她的慌亂,潘亞瑟似乎覺得很平常,聽著她的不知所云,已含笑坐在她對面。
「對不起……嗯,你這麼忙,我這麼冒昧……嗯,約你出來——」徐愛潘這才稍稍冷靜下來,但一小段話仍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完整地說出口。
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大事,渴盼的落實。她既期待又害怕;她一直在一個無形的圈圈裡徘徊,圈圈內滿滿的是她刻意的相思。她始終惦著,關於往昔,不曾稍有忘;現在,他就真實地坐在她面前。這天地,彷彿唯有他們兩個人。
「沒關係。你約我出來,我反而很高興。」潘亞瑟柔和的笑容,總含著一種篤定的從容。「反正再怎麼忙,飯總是要吃的。與其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倒不如兩個人一塊熱鬧。」
因為他態度的平常,引得徐愛潘緊張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她被他的話惹得笑起來,心情一放鬆,喉嚨不再那麼緊澀,也不再顫抖了。
「老實說,面對你我總是很緊張,一緊張就語無倫次。」她很老實地說出她面對他時的無能軟弱。
「不必那樣。你就當我是一般的朋友,大家輕鬆的聊聊天,那樣不就可以?不必想得太嚴重。」
徐愛潘微笑著,無法回應。她希望能那樣平常,但大概是記憶沉積得太久,以致於她的心情還停在昨日,使得她的應對能力也停滯在昨日,無法像對於其他人時那般平常地面對他。
服務生遞來印刷精美的菜單,她沒有主意,隨著潘亞瑟在口味,要了跟他一樣的餐點。
「謝謝你答應我的邀請,我其實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冒昧。那些往事,都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每每都讓我有種錯覺。」日子過去得那麼遠了,在她的印象裡,卻彷如昨日。
潘亞瑟微微一笑,說:「我很高興接受你的邀請,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跟你說。」
啊!徐愛潘有些意外,以眼神詢問。
潘亞瑟收起笑,神情變得幾分認真嚴肅。「有些事,我想我還是先跟你說清楚比較好——」
「啊!?」徐愛潘愣了一下,還不明白他想說什麼。
潘亞瑟喝了口水,毫不躲閃地看著她。他不是那種遲鈍粗線條的男人,由徐愛潘細微的表情與舉止,他很明白她對他的心情;不過,他還是有些懷疑。所有的感情都是會變質的,他怕徐愛潘的感情多少還是有點少女的夢幻存在,他無心也無力談那種少年似的戀愛了;再則,基於某種原則,他覺得還是先跟她把話說清楚比較好,讓她知道,他是無法給她承諾的。
「我不知道你心裡對我是怎麼想的,不過,我大概只能跟你保持這樣的朋友關係……」
他停頓下來,看著徐愛潘。但她的視線被服務生遮住了。她垂著眼,專心看著服務生手腳俐落地端上兩碗熱湯。先是擺上瓷白的盤子,然後再小心地置上熱湯。熱煙如絲地裊繞,金黃透明的湯汁清澈得像鏡子一樣。
「請慢用!」服務生慇勤有禮。徐愛潘抬頭對他微笑致意,淺淺笑意淡似漣漪。
「我結婚我。」潘亞瑟看著她的笑,丟了一個突然。
「啊!?」她又愣了一下,錯愕的,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臉上尚未及收的笑意凝結住,半張著,佈滿了愕愣。「你說什麼?」
「我說我結婚了。」潘亞瑟冷靜地又重複一次。
她這才像怔醒,低下頭去。「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覺得還是應該讓你清楚這件事才好。也許你原我只是好奇,覺得好玩——」
「不是的……」徐愛潘急忙打斷他的話。他多少應該明白她吞吐難言的心情才對,為什麼還要這麼說?「我——我是認真的——我——」
聽她這麼說,潘亞瑟嘴角隱笑,隨即斂去,神態依然嚴整。「你認真到幾分呢?我們不是小孩子了,無法再玩那種夢幻的遊戲——」他停了一下,盯著她。她說她是認真的,但他自己倒是看得明白。「你只是惦念過去年少的時光,連帶惦念在過去那時光中的我罷了吧?」
天空沉默。但覺得滿腔滿胸的話,卻欲訴難言,喉嚨又緊澀起來,像是有什麼梗住。
他到底不喜歡她吧?男人對不愛的女人,都是很殘酷的;但這殘酷,對她是好的,那是他對她的仁慈,要她不要太癡傻。
「我——」她覺得喉嚨又乾又澀的,好多的難言。「我從來——沒有想過那麼多。我只是——只是想——希望能看看你——跟你在一起——如此而已——」
那湯中的煙氣,不斷地撲上她的臉,熱氣氤氳,模糊著她的雙眼。她的眸底凝了一層霧氣,視線變得朦朧。
「這樣對你沒有好處,何必呢?」潘亞瑟搖搖頭,站起身,打算離開。
「潘——」徐愛潘叫住他,那麼急,眼底有很深的渴盼。「我——我可以再去找你嗎?」
潘亞瑟站定不動,也不說話。看了她半晌,才開口,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說:「愛潘,我已經結婚生子,只能和你維持婚姻之外的關係,而不能給你任何保證,說明白點,也就是玩一場遊戲。這樣,你也願意嗎?我不願意欺騙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再說吧……」
天空墜落了,整個整個墜落了。氤氳的熱氣化成淚,晶瑩地滴入金黃色的湯汁裡,微漾起一絲的漣漪,情殤的痕跡。
她只想談個普通的戀愛,像少女一樣。兩個人,手拉手,一起看電影、郊遊,在星空下漫步,暗夜裡穿梭;觀星、看海,秉燭夜談,敘述情懷理想,平凡且自然。感情由淺而深,因情生欲,讓一切都很自然地發生;她不會後悔,更不求什麼結果。但他已經不再是少年了,無法談那少年似的戀愛;沒有閒情,也沒有餘裕。她的心她的感情還停留在過去,但他已不在那裡了。他以一種成人的姿態與她面對。
錯愕的是她,時光就那樣流過了。她的少年愛情,在某個時空也早已扭曲了。不醒的,一直是她。
他不願對她欺瞞,原是對她的好意。可是他說得這樣明白,殘忍又仁慈,她一下子承受不住。
她暗惦了他十年,到頭來,她和他之間,仍像那深墨色的琉璃,不清不楚地沒有一個透徹。
她沒有抬頭,又一滴眼淚滴進金黃的湯汁裡。他終究還是走了,將她一個人遺留在餐廳裡。
她一口一口喝著湯,連同潘亞瑟的那份。服務人員處變未驚地上著餐點。一桌子的東西,她拚命地吃,吃個不停,完全如一般女子失戀的自暴自棄。
「你還在等傳奇?啊?」冷不防一個人影落坐在她面前。
她微微抬眼,那個徐楚!又是巧合嗎?
「是你!」她嘴唇稍微嚅動,沒有開口。像是在說:又是這樣的巧合,怎麼又遇見了?偏偏這時候!
他搖搖頭,似笑非笑的,像是在嘲笑她的迂腐或固執。看穿她的想法說:「世上沒有那麼巧合,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她沒反應,甚至連頭都沒有抬。
徐楚噙著笑,拿開她的刀叉,辨不出真心的玩笑又認真,不在乎地說:「別再等『傳奇』了,倒不如和我來吧!和我一起成就一個傳奇,跟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