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外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背影,正走向另一頭,消失在一扇門後。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香味,似乎是他留下的味道,和她剛才聞到的一樣。
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卡門蕭極突然地莫名心跳與煩躁起來,不假思索地追出去,追到那扇門外,不加考慮地推開門闖進去。
房間裡果然有個穿黑色風衣的男子。見她貿然闖進,皺著眉,十分不客氣地瞪著她,顯然不高興被如此冒犯。
「你是誰!?」卡門蕭低著嗓子盯著他。赤裸裸的視線,毫不保留地注視著對方,完全不矜持與禮貌。
那個幻像,在那昏眩背後躲在幽黯中冷冷注視她身影的那個影像……她描繪不出那輪廓,隱約只記得那雙有著野獸般無情冷酷的森銳狂風的眼睛,和吞噬人的光芒……在她眼前的這個男人,眼眸中就有那種相似的光芒。
他是一個出色的男人,五官立體有個性,身材高大挺拔,一雙劍眉蹙展著冷峻的氣宇,暗空黑的眼睛射出新星般吞噬人的光芒。他穿著剪裁合宜,質感一流的灰色西裝,外套線條流暢的黑色風衣,全身上下流露著上流階級菁英的氣息。但他的表情是目中無人的冷淡,發酵著與俊美瀟灑異常的陰沉與高傲狂妄的魅力,釋出寶石般的光輝,燦爛奪目,讓人一眼就看到他,而給人強烈的印象與震撼。
他看起來不容易親近,冷漠挑剔。冷漠的表情,適合優秀的男人,然而充斥在這個男人身上的,不如說是冷酷。冷漠是一種表情;冷酷是一種個性。她感覺他是那種「優秀冷酷」的人種,為了達成既定的目標,可以利用一切、犧牲無關的事,不擇手段的達到目的。
這種人,只有「成功」對他有意義,其它的一切完全沒有價值。他以這個角度來看待所有的事情,以這個標準來肯定自己。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才對。不管你是誰,現在馬上給我出去。」他發出如原石粗硬冷銳的聲音,毫不留情地驅逐卡門蕭,冷峻不囉嗦。
這間房間是他的城堡,他從不讓別人踏越一步,沒想到卻被卡門蕭這樣突兀地闖進來。
「我會出去的,但你先回答我,你是誰?」
卡門蕭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她其實並不是想知道他是誰,或他的身份,但她又不知道能怎麼詢問。難道她能問他,「你是出現在我昏眩裡的那個幻像」嗎?
她內心一片混亂,這種混亂是她前所未有的。
那男人始終無動於衷,眼中閃著野獸冷酷無情的光輝,再度下命令——「出去。」
簡短的兩個字,兩道無情的光束,深具著讓人屈服的迫力。他連她是誰都不想知道,以獨裁者的姿態將她驅逐。
卡門蕭依然站著沒動。她自尊存在的方式和別人不一樣。一般女孩遇如此的對待,或許會掩面逃避,然而這種小小的屈辱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通常她會和現實妥協,挑尋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但這時候,顯然的,內心的混亂讓她失去迅速的判斷,使她依感覺而行動,無法預料是好是壞是對是錯是福是禍,也不知如此一來將招致怎樣的後果。
她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想確定什麼。只是因為一件黑色的風衣,引起了她近似失常的舉動。
「要我再說一次嗎?沒聽到我的話嗎?出去——」
隨著語氣愈來愈冰冷,他的表情也變得漸漸陰沉。
他向前跨了一小,逼近卡門蕭。
映在他眼中的,是略帶幾些海洋藍意的眼眸,盛著凝結了似的冰度洋流。清瘦的身材,在紫色洋裝的迷罩下突顯出一種疏離的美感,神態中浮現街頭流浪兒冷漠的況味。在她週身,擴圍了一圈迷離的氛圍,釋散滿野性的氣息,成為一處禁帶,阻擋著生人的接近。
「這種氣質倒跟你很相配……」他愈逼愈近,近到碰靠到她的發前。「像個街頭流浪兒,沾染一身野生動物的氣息,粗俗、野蠻、沒有教養……」
他故意刺傷她,不屑著慈悲。
「這算是恭維嗎?謝謝。」卡門蕭冷諷地回答。
優秀的人都知道自己很優秀,不同於一般的人。才高必傲。這個男人,看樣子也非常清楚自己是個完美無懈可擊的人;邏輯裡沒有對妨礙忤逆他的人的憐憫慈悲。
他不廢話,慣於孤獨沉默,遇上必須使用的手段,卻絕不會留情。一開始,他對卡門蕭就沒有留情。
「你是蕭卡門吧?」他眸中射出寒光。「倪日昇的動作倒是挺快的,這麼快就將你找來了。」
「你到底是誰!?」卡門蕭蹙緊眉。不消說,他一定是唐家的人。這種跋扈囂張的氣焰。只有唐家的人才會有;而這個人,更有著迫人窒息的力量。
「倪日昇沒有告訴你嗎?」那雙像豹類的眼睛,愈發的森亮觸摸她的臉頰,由她的臉頰慢慢滑到她的咽喉。
她還是沒有動,抿緊著嘴,冷淡地看著他。他的眼中有她,她的眼中有他。
他緩緩移開手,眼光卻沒有從她臉上移開。那似顰非顰的濃眉,和她臉上並悖的表情有點不協調,少了一種柔性的線條;每當抿緊嘴唇,便寫滿倔強的氣質。
「你還在等什麼?出去——」類似豹般的低吼,由喉嚨蹦裂出去。
卡門蕭微動一下,稍稍傾頭說:「我知道,你是唐家的人。很遺憾,冒犯了你。」心裡大概明白對方的身份。後知後覺。
她知道她做了一件魯莽糟糕的事,卻不感到擔憂。至少她可以放心地確定,她先前所看到的「應該」真的是幻像,而且這種錯覺以後她不會再犯。
在這時,背後的門突然被人拍開,傳來挑釁的聲音說:「唐荷西。他就是那個優秀不凡的唐荷西!唐家的大少爺,唐、荷、西——」唐蓮西半個身子歪倚在門板上,存心挑釁地挑著眉。
果然。卡門蕭沒有任何悸動,並不意外。
唐荷西更冷靜,對唐蓮西的挑釁充耳不聞。
「怎麼?大少爺現在高昇了,又攀上倪家的大小姐,身份變得不一樣,所以不屑跟我們這種沒用的人一般見識!?」唐蓮西似乎跟唐荷西有什麼仇,水火不容,連番的挑釁。
唐荷西似乎真像唐蓮西所說的,不屑與他一般見識,對他的挑釁一直充耳不聞。
卡門蕭夾在他們之間,自覺受波及,她不願被牽連,抽身往外頭走,不料在門口卻被唐蓮西阻擋住。
「你幹什麼!?」她對著那雙擋住她的手臂皺眉說道。
「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這是我不該來的地方!主人對我下了好幾道逐客令,所以我識趣地趕快離開。請問,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就是不對。你別想逃。」
唐蓮西的態度看起來不像玩笑,口氣也蠻不講理;卡門蕭暗起一點惱,倒反笑了。
「你們兄弟不和,知我什麼事?別把我拖下水!」
「說這什麼話?」唐蓮西假正經的面具摘掉了,一副被冤枉的表情。「我就是怕你被污水纏上了,才挺身拉你一把的。你以為我那麼愛管閒事嗎?」
「你們說夠了沒有?」唐荷西似乎不願再忍耐,驀然冷冷地開口,道:「都給我出去——」
「等我把話說清楚,自然會出去。」唐蓮西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對卡門蕭說:「為了你自己好,你最好不要接近我們了不起的唐大少爺,別被他的假象給迷惑了。招惹他對你沒有好處,只會帶給你麻煩和屈辱,因為他是那種為了自己利益而可以將別人踩在腳下的人。」
「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記住。」卡門蕭正色的回道。
「你最好也別喜歡他,以免浪費自己的感情,又可憐了一顆破碎的心。」唐蓮西句句衝著唐荷西而來,但似乎又很認真地在警告卡門蕭,怕她受傷害。「在你還未被他的假象迷惑之前,最好先認清楚他的真面目,別學飛蛾撲火,傻傻地以身試煉,盲目地送死。」
「我會記住你的話,這一點請你不必為我擔心。」
她的感情早就風化了,根本不管愛情那種東西迷惑。戀愛那種廉價的關係,對她來說是不必要的;必要時,她甚至可以出賣感情這種東西。愛情充其量不過是一種引誘的姿態,她用來撒餌的工具。
所以,她當然不會喜歡上唐荷西。她不會傻到去學飛蛾撲火,為愛燃燒,而葬身在黑暗。
「不過,你可以喜歡我——」唐蓮西戲謔又認真地說:「我既高大又英俊,條件也不錯,是你最好的選擇!」
「是嗎?」卡門蕭忍住笑,對他有著奇怪的好感,微揚著嘴角說:「我會考慮的,二少。」
「叫我蓮西就可以!我跟某人不一樣,受不了那種彆扭的稱呼。」重又帶著敵意的挑釁。
唐蓮西明顯地處處跟唐荷西作對,語多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