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李唐王朝。可是聽嫣紅說的,上周、上漢、上陳、上唐,也許和北漢、陳朝、南唐、北周有些關係……我是在五代十國吧?大概吧!文化、風俗、習慣尚有唐朝風,可是五代十國,我不記得有上清這一個國朝--
「聽說很北邊,還有一個國家,叫什麼丹紀的……」嫣紅又補充了一句。
丹紀……丹紀……我默念著。啊!契丹?!看來我大概是錯落在五代十國。可是,和史冊上的記載,國別名稱不符啊!怎麼會這樣?難道我是陷落在某個歷史的夾縫中?陷落在史冊以外的世界?一切和常循軌跡銜接不上?是這樣嗎?如果是……我想,我大概處在五代十國,某個歷史的斷層夾縫中。那麼,我是回到了過去……
事情到這裡大概有點明朗了,我是陷入時光逆流,回到大約是五代十國的時期,歷史的某個不為人知的夾縫中。這個時代,國家有著古中國君主專制朝代一切的特徵,帝王為上天之子,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黎民百姓皆是他個人的財產,他要如何就如何。此外,有貴族封邑,卻又權勢混亂,以及階級地位之分,貧富懸殊……
想到這裡,我又轉向嫣紅。
「嫣紅小姐,」我拉開垂肩的髮絲。「上清國是不是有嚴格的身份地位分別?地主和佃農之間情況差別很大?你們,是不是生活很困苦?對不起,我這樣問。我必須瞭解,我現在所處的這個環境。」
「沒關係。」嫣紅苦笑一下,仍然是那麼嬌柔,「的確如你所說的,不過,一般說來,大家的日子還是過的自得自在。當然,如果你是賣身為婢為奴,那就另當別論,我們靠著向地主承租來的幾分薄田,勉強可以維持生活。不過租稅很重,不工作就沒得吃──只要不觸怒王爺,一般說來,都還過得去。」
「你們?」我瞄了嚴奇一眼。
「我和龍太。」嫣紅聰明絕頂,我這麼一個小動作,她立刻會意。「嚴奇是我夫婚夫婿。」嫣紅粉了顏,煞是嬌艷動人。
「喔!」我點頭,接著問:「這麼說,如果我不屬於任何人的財產,那麼我在外頭隨便走動,並不會有什麼危險了?當然,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犯法,也不觸犯到什麼王公貴族!」
「的確如此!」嚴奇接口道:「可是這裡不比王都,雖然地方遼闊,你如果一天到晚四處閒晃,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懂了。我逛我的,為什麼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好奇!」嚴奇面無表情的說:「一個少女,成天無所是事,這裡晃那裡逛,既不是王公貴族,也不像婢女丫環,很容易就引起別人的好奇注意。再說王侯貴族少女是不會獨自外出的。而且,你說話的口音,明顯和我們不同,稍微一聽就聽出來,弄不好,人家還當你是什麼地方的逃妾或逃婢。」
「逃妾?」我不禁張大了嘴,這這個名詞我壓根兒都沒想過,我才十八歲啊!看起來像是嫁過人的嗎?
「你多大年紀了?」嚴奇突然問道。
「什麼?」
「我問你多大了。」語調毫無感情。
這個人,英姿勃發有什麼用?一點溫柔體貼都不懂。
我悶悶地回答:「十八歲。」
他沉吟了一會說:「嗯……十八歲,和嫣紅一樣……」
「什麼?」我打斷他的思考。「嫣紅小姐,嫣紅小姐她……她那麼成熟動人!」
沒想到嫣紅才和我一樣大,看起來那麼成熟嫵媚!一開始我還以為她是年輕少婦──其實只是和我一樣的青春少女!那麼史籍典冊裡描述的,十三、四歲為人婦,十七、八歲為人母,都是真的了!十八歲!十八歲未婚的少女,在這種時代,算是怎樣未婚的高齡人瑞啊?nbsp; ?br />
嚴奇斜睨我一眼,隨即又說道:「你暫時就待在這裡,等過一陣子,我們再來想辦法。」
「為什麼要等一陣子?我必須盡快回去。」我拒絕地說。時光逆流這回事,天曉得其中的誤差是怎麼一回事。我真怕像神話中,天上一日,世間千年;或者龍官三日,人間百歲的情境。我更怕,若果時光逆流真有著什麼缺口,時限一到就收縮消失的話,那我可真完了。不行!我絕對不能等。
「不行!你一定得待在這裡,那兒也不能去!你以為,你這樣子在外面行得通嗎?」
我低頭看看自己:翻領白襯衫、牛仔褲、赤腳、垂肩的散發……
「無所謂!我可以把頭髮挽起來,借嫣紅小姐的衣服穿。」我仍然拒絕留待在這裡。
大概從沒有人像我這樣違抗過他,嚴奇顯然強抑著滿腔怒氣。他青著臉,口氣生冷而僵硬。他說:「楊舞姑娘,你如果不想有什麼意外發生,最好是聽我的話。現在外頭風聲很緊,你這樣貿然的闖出去,對你沒什麼好處。」
「風聲?什麼風聲?」我大聲問。嫣紅在一旁始終低垂著頭,嬌柔的女人態,楚楚可憐,我和她成了強烈的對比。
龍太又扯了扯我的衣袖,仰著頭,童氣十足。
「大家都在說,昨天晚上銀舞公主騎著銀龍下凡了。楊舞姊姊,你是不是就是那個銀舞公主?」
「龍太!」我笑岔了氣,跌坐在椅子上。
他們的神情不像是開玩笑,大概三個人心中都是同樣的懷疑;我支著頭,撩亂了頭髮,盤起腿,然後放開手,重重歎了一口氣。
「說清楚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說。
「很抱歉,楊舞姑娘,我們不是有意揭穿你的身份。」嫣紅低著頭,像是敬畏,又像是惶恐。
我撣撣手,沒有力氣再和她爭執這個。這嫣紅看來和但澄一樣,頭腦不清楚。
我微傾著頭,全身的力氣在剎那間像是完全消失了。
我將眼光停在嚴奇身上,他接住我的詢問,用和神情一樣冰冷的聲音說:「昨天晚上,不知怎地,西天突然烏雲密佈。波碧湖濤浪洶湧,氣象大異尋常。所有西郊的村民嚇得都躲起來,可是有比較大膽好奇的人守在一旁。午夜時分,西天突然烈開一道天光,沿著天際直展落到波碧湖心。銀舞公主就騎著銀龍循著這道銀光下凡。」嚴奇說著,神色絲毫不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今天一早,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隨青源,四處傳說銀舞仙子下凡了,群情沸騰。龍太昨晚也看到那道閃光了,他說,那道銀光很強,看不清楚銀光裡究竟有什麼東西循著光道而下。可是他相信銀龍出現了,今天特地一早跑到波碧湖,沒看到什麼,卻在樓花閣發現了你。」 「所以,你們就認為我是什麼銀舞公主?」
「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明白。」嚴奇站起身,走到窗邊。「王爺透過神官,早就知道天像有異,還好他沒發現你。但是他下令我們秘密查訪,不可聲張。而今早在樓花閣裡那些王都來的官侯,都聽說了此事,一定會飛稟上王和賀將王爺,事情恐怕會變得更複雜。屆時,任何身份不明、陌生可疑的少女,都會被列入搜訪的對象,你明白了吧?」
我靜默了一會才說:「你替宗將藩辦事?」
嚴奇濃眉一挑,嫣紅已替他回答:「嚴奇是宗將官府的衛士將,統領王府裡衙士。不過你放心,他不會將這件事洩露出去的。」
「很難講!」嚴奇冰冷的口氣讓人不舒服極了。「如果你執意要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危及到嫣紅和龍太的安全,就別怪我不講什麼情義。」
我相信他說得出做得到。嚴奇給我的感覺,很像納粹軍官,驕傲自負陰狠毒辣,偏偏又英氣逼人,很有種德意志貴族迷人的丰采。
我沉默了大概三分鐘,然後直視著他,以堅決的口氣說:「我一定得回去,我必須盡快找到時空誤差的關鍵。我保證,我絕對不會連累到嫣紅和龍太。倘若有什麼不對時,你盡可以將我抓起來,以免傷害到他們。」
「你──」嚴奇瞪著我,意外使他沒說什麼。他恢復冷靜的神色,倚著窗子,僵硬的線條,怎麼看怎麼缺乏文人的風流。
武將大抵都像嚴奇這般,氣概也許十足,卻缺乏令人低回不已、蕩氣迴腸的萬種柔情。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掏的就是他這種人物--在中國,只有文人雅士,以感性的筆,留下不朽的詩章,才得以傳頌千古。千古艱難,賺人熱淚,使人柔腸寸斷的,唯情這一字。嚴奇這輩人物,視情為無物,吝於表露自己的情感心緒,寡情者若我,也不禁要歎上幾分,那麼好丰采的一個人……
不該再想這些了。我甩甩頭,又問道:「這銀舞公主到底是什麼?你們為什麼這麼重視狂熱?」
嫣紅已將桌子收拾乾淨,正和龍太默默坐在一旁。嚴奇看了他們一眼,回答說道:「我國素來有個傳說,至尊光耀的銀龍住在天界碧青潭,守護著我上清國。銀龍通身閃泛著銀色的絲在,只有尾部泛著金色的鱗光。上王一族是銀龍在世之子,所以上王、宗將王、賀將王都是身穿銀袍,頭戴金冠,代表至尊無比的榮耀。但為了表示尊敬,只有上王能夠膠束金帶,象徵王者絕世的權威。宗將王則束銀帶,賀將王東青帶。碧青潭中,另有銀舞公主,是銀龍忠誠守護的天女。銀舞公主每千年下凡一次,騎著銀龍,循著銀色光帶,破天而降。傳說銀舞公主清麗逼人,美麗純淨,週身散發著燦爛柔微的銀光,是帶來一匆美好幸福的天女。每個人都想得到銀舞公主,尤其是上王一族,銀舞公主對他們來說,更是無比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