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夜直皺眉搖頭。盛夏辣熱天,頂著午後正毒的陽光,瘋子才有興趣騎著輛毫無遮蔽的機車,無頭蒼蠅似的在穢氣沖天的街道中四處亂轉。這樣就算不死,也老得快,皺紋也生得快。
「天氣又悶又熱的,我不要……」她搖搖頭,轉身走開說:「我要回公司去了。你自己愛去哪兒就——」
話沒完,後褲腰帶就被織田操的大手拎住。他怒眉相叉,本來已經轉好的心情,又被攪得一團烏煙瘴氣。
「混蛋!你給我回來!」他當街咆哮,硬生生將杜小夜抓回車旁,強逼著她跨上機車。
不等她坐穩,他立刻發動引擎,呼嘯上路。杜小夜身體猛一震盪,險些跌下車子。心臟頓時跳到胸口,發悸又發麻,雙手反射地緊緊抱住他的腰,整個人撲靠在他的後背。只聽身邊風聲呼呼響,不及細想太多。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快停下來!」驚魂了好一會,她才勉強地開口質問。
織田操不理她的質問,將車騎得飛快,避開擁擠的車道,一路穿梭飛馳,約莫在酷日下烤了個半小時後,終於出了市區,躍上省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杜小夜一路尖叫,喉嚨都叫啞了。
織田操對她的叫喊,仍是充耳不聞,不斷催著引擎,加快速度,髮絲隨風張揚,完全像一座爆發中的火山。
進入省道,天候就明顯起了變化。原本烈日當中;夏陽的熱力籠罩地表每處角落;這時,由四處飄來大塊大塊的灰雲,將烈陽隱沒,天光變陰且暗,遠處隱隱有隆隆的閃雷聲。
「停車!停車!」杜小夜拚命大叫,雙手卻還是死緊地抱著織田操,不敢稍離。
她的叫聲全教風聲給吞了去。織田操絲毫沒有稍停的意思,反而更加催快速度。流線的車身,在疾風中奔馳,宛如一挺御風的火輪。
不一會,也彷彿有一百年、一千年那麼久,御風奔馳的X──RAY奔出了省道,切入海公路。車子在寬敞平坦的公路上盡釋枷鎖般地狂奔躍動,加上車流量少,更是如蛟龍升天,狂野地盡性奔放,千里迢遙,任其獨行縱放。
斗大的雷雨,也由是打落向人間。轟轟的雷聲,像是為這場狂熟的盛宴伴奏一般,激得X——RAY狂舞起來。
織田操似乎著了魔一樣,將X──RAY飆到速度的最極限,時而蛇行,在滂沱大雨中,舞動出一場速度的狂歡。
杜小夜卻嚇得頻頻尖叫。她不斷高聲叫喊,驚駭不已。
大雨不斷打在她身上,加上持續掃過耳際宛如鬼哭的風響,到最後,她已分不清究竟是冷得發抖,還是怕得起顫。
她緊緊地抱著織田操,緊緊僕靠在他身上。這種近乎瘋狂的極速感,讓她心戰膽寒,無力再生埋怨或倔強,只是本能地緊攀著織田操。
而愈下愈大,織田操就愈騎愈快。雷聲轟隆的,這時如果不巧落下一道雷打在他們身上;或者一不小心車輪打滑什麼的,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織田操,你快停車!我要下車!」杜小夜忍不住胡思亂想,恐慌地高聲大叫。
「你害怕嗎?」織田操居然回過頭去,任性地縱聲說:
「沒什麼好怕的!有我在,你什麼都別擔心,只要抱緊我就行了」
「你瘋了!這樣太危險了,快停下來!」
這樣的高速!加上大雨的淋打,讓杜小夜忍不住泛起戰慄。織田操不懂得憐香借玉,任性又幼稚,竟自以為是說:
「我說過沒什麼好怕的!你不相信我嗎?如果真要發生什麼事,那也罷,我們兩人正好做對同命鴛鴦,死得浪漫又瑰壯。」
什麼同命鴛鴦!這種任性的話只有他才說得出來。杜小夜默默不語,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他多費口,拿自己的性命過不去。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她轉個問題。
「你自己看!」
她勉強抬頭探了一眼。車子在濱海公路上飛馳,往海的盡處一路飛奔而去。該不會是——
雨勢漸漸疲緩,織田操也放慢了速度。不一會,雨停了,太陽重新探出臉,X——RAY也終於停下一路奔馳的腳步。
杜小夜慢慢地抬起頭,四處望了一眼。果然——他帶她到了前次的海灘。
太陽已經偏西。他們在烈日下和大雨中飛馳了數個小時。沙灘上幾無人跡,只有寥寥幾個孤只單影。
「你強迫我到這裡來做什麼?」杜小夜沉著臉,半顆心尚處在方才極速的驚魂中,仍存餘悸。
她倔著性子不肯隨織田操到海灘,織田操也不肯出言懇求,半拖半拉,憑著蠻力強將她拖下海灘。
他知道她心裡有氣,但年少氣盛,就是不肯說聲抱歉的話。雖然他剛才的舉動是過分了些,但她也不想想,他那麼做都是為了誰!為了見她,他不惜頂著酷熱,騎了好幾個鐘頭電機車入城,又冒著滂沱的大雨,毫不休息.才爭得兩人獨處的時間!她卻毫不明白,還怪他太瘋太狂,對他生氣!
真是可惡!他這麼對她,只差沒將心剖了,她為什麼就是不明白,不能將他擺在第一位,偏偏要惹他冒火?
「你在這裡好好看著,看我衝浪的樣子!」他脫掉上衣,甩丟向她,夾起衝浪板,朝浪裡跑去。
「我為什麼要待在這裡看你衝浪,我才不要——我要回去!」杜小夜對著海縱聲高喊,恨恨地將織田操的上衣丟向空中。
織田操回頭對她揮了揮手,轉身縱人波中,臥在衝浪板上划水出海。
「我說我要回去了——鬼才要等在這裡看你衝浪!」杜小夜再次對著海面用力喊叫,隨即掉頭走開。
波浪中的織田操專心一意地划水出海,等待適當的時機起程。風中隱約傳來的呼聲卻讓他分了心.他回頭看望,見杜小夜正背對著他離開。
他急躁起來,前方來了一個巨大的波浪,他勉強回頭,一邊划行一邊配合波浪來臨的速度等候起程的時機。波形很陡,向右崩潰,他起程後離「波卷」太遠,無法得到高速駕乘,便做背側急轉,但因心有旁騖,一個急轉失敗而不慎落水。
這時杜小夜正巧猶豫地回頭,海面上不見操的身影,只見藍色的衝浪板在遠處的波浪中隨波浮晃著。她心臟狂跳起來,頓時驚慌失措,朝海處沒命地狂奔起來,擔心憂慮得狂叫個不停。
「織田操!你沒事吧!快起來!」
她四面看不到他的身影,聲音害怕發起抖來。
「回答我!織田操——」她幾近嘶吼咆哮,不顧一切奔進海裡。「快回答我!織田操——」
她幾乎要哭出來了,深怕就此再也看不見織田操。就在此時織田操從海裡冒了出來。
「織田操!」她心頭一寬,竟然哭了起來。
織田操看見她還在海灘,並沒有走掉,心頭也是一寬。
由於他沒有使用腳索,落水後,板子被浪沖得很遠,他顧著波滾,好半天才衝出水面。出了水面後,他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杜小夜是不是還在;看見她後,他才寬心地游出海追回衝浪板。
「我以為你走了,急得不得了!還好,你沒走!」他劃上岸,丟下衝浪板,滿臉釋然歡欣地摟住杜小夜。觸到她的淚水,又驚見她下半身浸在潮水中,訝異並困惑說:「你不是很怕水嗎?怎麼下來了?」他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第一次對她輕聲柔語,低頭抱歉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該惹你。你別再哭了!」
杜小夜滿面淚痕,聽得他這樣溫柔細語,「哇」一聲,撲到他身上,又哭又笑,糾纏住他說:
「我以為你……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你以後別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我不要你拿自己的生命賭氣!」
「你在擔心我?」織田操又驚又喜,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到社小夜抽噎不語,臉上的淚痕交橫縱錯,都在說明了她的心事。方才一剎那,海面上不見織田操的身影,她內心田受到的衝擊與恐懼竟是那麼強烈。她萬萬設想到,織田操在她心裡,不知不覺中已佔據了那麼重的地位。
「你真的在為我擔心?」織因操顫著聲重複又問,問得小心翼翼,不像平常那樣慣常自大的妄自以為。
他不敢相信,老是愛惹他生氣的杜小夜,竟然會為了他憂慮擔心,而不顧一切奔到水邊。有嚴重懼水症的她,會因害怕他「消失」,而擔心得哭了。
「你以後再也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了!」杜小夜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緊緊纏著他,動作和態度充滿了柔情深意。
「傻瓜!我不會有事的。」織田操充滿疼伶地輕罵一聲,心滿意足地摟緊著她。
他從小就追波逐浪,深諸水性。十初歲時就儼然是一名衝浪高手,在多項業餘的衝浪賽中大放異采。這點小小的浪,他是沒放在眼裡的。他見識過比這更高更大的浪.都能飛越衝破,踩在浪頭上,駕浪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