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沒多問,老實的跟著父親上樓到書房。書房是他父親在家辦公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文件簽呈疊成一堆。
「說吧,怎麼回事?」沈添水問。
沈浩想想,說:「晶姐生日那天介紹了嚴伯的女兒,我多謝她的好意,但我自己有喜歡的人。」沈添水皺眉,問:「叫什麼名字?」
「陳美。」
「做什麼的?」
「她和朋友合夥開了一家服飾店。」沒等他父親再問,主動又說:「有回我上山看彗身,半路不巧碰到認識的。人家沒存什麼私心或企圖,是我不安好心眼--」
沈添水看看兒子,似乎在沉吟,片刻才說:「老嚴的小女兒各方面條件都不差。同樣的條件,你為什麼不考慮和她來往看看?更別說和相同背景、環境的對象來往,可以減少多少不必要的層次差異,對彼此的相處也有助益。」
「爸,」沈浩說:「我會把工作辭了,但是--」他也不是什麼叛逆的兒子,但有些事可以妥協,有些事卻不能妥協,比如終身這件大事。「這件事,我可不能聽你的。」
「老嚴的女兒有什麼不好?」沈添水皺眉儘管皺眉,語氣和態度倒相當平靜。
「沒什麼不好。只不過,我喜歡的是別的女孩。」
「喜不喜歡是可以培養改變的--」
「爸,」沈浩打斷他父親的話。「你讓瀚哥娶他喜歡的女孩,為什麼不讓我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在一起?」
「你怎麼那麼肯定你不會喜歡上老嚴的女兒?」
「因為我見過她了。」
「只是見過一面,印象太粗淺,如果--」
「爸,」沈浩再次打斷他父親的話。「讓我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在一起有那麼不好嗎?」
「別緊張。」他父親瞥他一眼。「我沒有非要你娶老嚴的女兒不可。不過--」語氣頓一下。「你也必須妥協一下才行。如果你回來,我就讓你跟那個女孩在一起。你說她叫什麼名字--陳美是不是?」
沈浩不禁失笑出來。他父親不愧是成功的商人,連跟他這個兒子都這麼會討價還價。
「我是很想答應你啦,爸。」他說:「不過,不成的。」
「你不回來,難道還打算繼續做什麼工人嗎?」沈添水微微皺眉,看得出來有些惱。
「當然不是。我說過,我會把工作辭了的。我已經申請美國一家大學的天文物理所,打算繼續攻讀博士,過一陣子應該就會有回音。」
「你說什麼?」沈添水提了提眉毛,沒想到。
「你聽到我說的,就是那樣。爸,我想做研究工作,當個科學家。雖然不能繼承你的事業,但家裡出個博士,應該不會辱沒我們沈家,讓你覺得臉上無光才對。」
「科學家?」沈添水不禁又皺了皺眉,好像那是個多奇怪的名詞。
「我對『經營』沒興趣,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搞不好我會更有成就。」
「如果我說『不,呢?」沈添水瞪眼,倒要問問。
「你希望我再繼續跑去工地當工人嗎?」沈浩反問。
他父親再次瞪眼,不說話了。
把今天的帳目比對清楚,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妥當後,陳美揉揉酸痛的肩膀,覺得累又懶。余純芳這陣子不知是怎麼回事,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她,忙得很神秘。她對帳目不熟,也不擅長,總是要耗去老半天才弄出個頭緒。
她起身倒一杯水,才喝了一口,便聽見有人敲門。
「對不起,我們已經打烊--阿強!」她邊過去邊說,說到一半才看清楚外頭站的人是周克強。
她連忙打開門。周克強一臉沮喪,滿臉鬍渣!兩眼無神,落寞的走進去。一屁股坐下,抓著頭髮,喃喃說:「完了,阿美,我跟純芳兩個人完了。」
「發生什麼事了?」陳美怔愣一下,忙問。
周克強整個身體向前彎趴,雙手胡亂抓著頭像在抓虱子,口齒不清喃嚷說:「純芳說要跟我分手。她今天收拾她的東西搬出去了。」
「不會吧?」陳美驚呼一聲。「怎麼回事?」
周克強抬起頭看她,死魚一樣無神的眼珠顯得茫然空洞。「男人。她坦白跟我說她有了別的男人。」
怎麼會變成這樣!陳美咬住唇,一時說不出話。
「你都不知道嗎?」周克強問。
陳美搖頭。余純芳完全沒跟她說,連一個字都沒提過。
「是嗎?連你也不知道。那麼,你也不知道有個叫朱林彥的男人是誰嘍……」
朱林彥?!
好像突然劈了一聲雷,空氣整個炸開,余聲還在嗡嗡迴響。陳美呆住,一瞬間僵硬。
怎麼會!余純芳怎麼會跟朱林彥扯在一塊?!
「我求她別離開我,但她說她已經不愛我……」周克強還在說。「她說我們之間已經完了。完了……就這兩個字。完了,她說得那麼乾脆!我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她這樣對我!」
聲音在說到「這樣對我」時突然拔高,陳美驚跳一下,身體猛然震動,感到心臟又重新跳動。
周克強也像突然回過神,站起來,說:「對不起,我這樣失態,讓你看笑話了。」
他往外頭走去,走到一半停下腳步,說:
「我只是不明白,她怎麼能說變就變。麻煩你見到純芳時,告訴她,我們合買的那層公寓我也不想住了,我會盡快把它處理掉,該她的,我會擱在阿非那裡,請她去找阿非。」
言下之意,他也不想再看到余純芳,免得死不了心,太糾纏。
「阿強!」陳美叫住他。莫說他不明白,她也很疑惑,女人癡心多,但一旦說變,變得也快。但她更不明白,阿強怎麼那麼容易就死心放棄。「你不打算再和純苦談談嗎?」
「能談什麼?她都已經搬走了,我連她搬去哪裡都不知道。」周克強苦笑一下。
不是他太容易死心放棄,而是他明白,不管他再怎麼求,余純芳都不會回頭。變了心的女人就像化學程式一變便不可能回復。那個因素很現實,不單純只是感情的牽扯而已。
陳美站在那裡沒動,尚無法相信余純芳會和朱林彥扯上關係。她突然覺得他們簡直像在演肥皂劇,這個關係、那個糾葛千絲萬縷地互相牽扯不清。
電話響了。她累得沒力氣,任由它去響。
想想真可笑。別人的愛情不順達她竟也覺得累。她真不知道余純芳到底是怎麼想的,那般的兩情相悅,她羨慕都來不及,余純芳偏生自己硬要拆散。
「啊!」她仰頭吐口氣。低下臉,想起了沈浩。
第十一章
電話響了幾十次,但都沒有人接,全是那該死的電腦語音在說話。余純芳生氣的損下電話,氣沖沖的走到前頭。
陳美默不作聲的看她一會了,考慮著該怎麼告訴她周克強來找過她的事。
「純芳,」她終究硬著頭皮說:「阿強來過了。」
「喔。」余純芳面無表情。
「他說你搬出去了……」
「那又怎麼樣?!」余純芳猛然轉身,動作帶一股凌厲,直瞪著陳美,反詰說:「我跟他吹了,不搬出去難道還要繼續待在那裡?!」不等陳美回答,回頭又去撥先前那個她老是撥不通的電話。
陳美默默看著,看她試了又試,終於忍不住說:「他不會接的。這時候他不會接任何『不重要』的電話。」
余純芳猛然又回頭,表情僵硬,說:「你是什麼意思?」
「我都知道了,純芳。你跟林彥的事。就是因為他你才跟阿強分手的是不是?」
余純芳表情更僵,臉色相當難看,惱羞成怒,先聲奪人,說:「不行嗎?難道就只許你一個人跟他來往,別人就不能跟他有什麼?!」
「我沒這麼說。我只是想提醒你,他已經有家室了。」
「你跟他打得火熱的時候,他就沒有家室嗎?」余純芳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反詰,聲音高亢而且尖銳。
陳美嘴唇蠕動一下,只覺像被打了個耳光似,臉頰陣陣刺痛又火辣。余純芳表情鬆緩下來,連忙趨近到陳美身旁,解釋說:「我不是有意的,阿美。我只是--你知道的,所以才口不擇言。」
陳美搖搖頭,像在說「沒關係」,也像是說「算了」。她的表情接近不動,似乎不打算再說什麼,但她抬眼看余純芳時,終究還是開口說:「純芳,我並不是想干涉你和林彥的事。我只是希望你再想想,這樣值得嗎!阿強那麼好,你跟他分手,將來或許會後悔--」
「我一點都不會後悔!」余純芳打斷她的話。
「林彥要的只是一個供他索取慰藉、愉悅他的女人這樣你會甘心嗎?」
「我喜歡林彥,一點也不計較當他的情婦。」余純芳回答得既快又不遲疑,乾脆說得很白。「阿美,你心裡想但卻不敢做的事,我做了,你很嫉妒吧?」
「啊?!」陳美張口結舌。
「我就知道!」余純芳一副瞭然。「知道了我跟林彥在一起,你心裡很不平衡吧?我不怪你,這是很自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