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陳美阻止他。
朱林彥沒有強迫,安靜的看了她一會,點個頭,留下耳環和項鏈。說:「我在老地方等你。」轉向余純芳說:「不好意思,這件洋裝我要了。」掏出一疊鈔票放在櫃檯上。跟著,他又轉向陳美,俯身親了親她,說:「我希望你穿著這件衣服戴上這些配飾,這是我特別為你選的。」他伸手揀撩她頭髮。「我等你。不過,別讓我等太久,嗯?」那一聲「嗯」,那麼低蕩勾心,說不出的誘惑蠱動。
陳美面無表情,靜靜站著不動。余純芳雙臂交叉在胸前,像貓盯老鼠一樣的盯著她,瞳仁縮得又細又長又尖,聲音也變得尖又緊,走調了似。
「到底怎麼回事?」仿如喇叭失控。
陳美沒動,沒說話。余純芳又逼問:「你跟他認識多久了?你們一直有來往?你怎麼沒告訴我?他該不會碰巧已經結婚了吧!」說到最後,口氣悻然酸刻起來。
陳美還是沒回答。余純芳變得不耐煩,壓不住心底那股氣,又拔尖嗓子說:「難不成,你一直當人家的地下情婦!?」
陳美反射地抬頭看她一眼,表情木然,眼裡的表情卻複雜,錯愕受傷難堪說不一,但只閃現那麼片刻,隨即從眼痕斂逝。
「我跟林彥是認識不算短的時間了沒錯,不過,」她不看余純芳,輕輕的說:「我還沒有資格當他的情婦。」
「為什麼?」余純芳緩緩口氣。「我說話是沖了點,不過,我也不是什麼道德家。你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喜歡,不就都因為他不是嗎?我說得沒錯吧?」她心中那股火還在燒,滿腔烏煙瘴氣還在冒。她也不是嫉妒啦,但就是有股氣嚥不下。和陳美比,她不比她差,甚至只有過之沒有不及,可她就是沒那種運氣。周克強雖然算不錯,不過和朱林彥一比較!好像鑽石和石頭,就是顯得那麼寒酸。即便是有婦之夫,但像朱林彥那樣的男人,成就、魅力、才華和氣度什麼都好,她覺得陳美根本配不上。
「我說不是你也不相信,就算是吧。」陳美也懶得解釋。
「你打算怎麼辦?」余純芳追問,有種心急。
陳美抬頭看看天花板,悶不吭聲,好一會才說:「我跟林彥已經結束了。我說了,我還沒有資格當他的情婦。」她玩不起和他那場「成人的遊戲」。
余純芳吊了吊眉毛。陳美有這種自知之明是好的,她的確是沒資格;她配不上。
「你打算去嗎?」余純芳瞪著櫃檯上的紅寶石項鏈和耳環。她的皮膚白,戴上那項鏈耳環一定比陳美好看。
陳美將首飾收起來,捏在手裡,入定似的盯著好片刻。忽然抬頭沒頭沒腦地說:「我馬上回來。」旋風般生得急,倉促的刮出去,而且沒預兆。
「阿美!」余純芳追叫一聲,瞪著陳美背影的雙瞳爆出激跳的火花,四下飛濺,而後,慢慢的陰沉下去。
她咬住下唇,深刻覺得運氣這種東西真的很不公平。
她打開陳美的櫃子,翻出陳美私人的物品,一樣一樣的檢視,急切想找出什麼。她又打開陳美的袋子,一古腦兒倒出袋子裡所有的東西,口紅粉餅和一些零碎物品滾成一團,她不理會,雙手忙碌的撥撿挑弄,翻出-小記事簿之類的小冊子,在底頁找到一組沒有記名,而且被黑筆反覆劃塗掉的行動電話號碼。
她勾起嘴角,紋路一下子泛開。她移到燈下,仔細研看了許久,拼湊了一會,好不容易,總算重新組寫出那組電話號碼。
她撥通電話,等了一會,一言不發的掛斷,露出滿足的笑容。她認得出那聲音,是朱林彥沒錯。
隔一會,如她預期的,電話響了。
「阿美!」果然是朱林彥。他的行動電話顯示出來電的號碼,他理所當然的以為。
「是我。」余純芳嬌滴滴笑起來。「你應該聽得出我的聲音吧?」沒等朱林彥回應,跟著又說:「我只是--我是為阿美好啦,你知道她跟阿非還有沈浩的事嗎?」
「誰?沈浩?」
「嗯。你在我們店裡碰到過的,不記得了嗎?還有阿非--阿美沒告訴你嗎?」
朱林彥沉默一會,才說:「你打算告訴我怎麼回事?」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你來晚了!」
沈浩一踏進服飾店,余純芳不等他開口,便懶懶丟下這句話,一邊挑剔的打量他一身邋遢的舊襯衫和洗得發白生絲的破牛仔褲。
「她出去了?」沈浩問。
「嗯。」余純芳用手托著腮幫。
「一個人?」
余純芳抬起眼皮瞟他一眼。「你說呢?」
沈浩心臟一沉,臉皮不禁繃起來。「該不會是跟那個謝非吧?」聲音被綁住,小氣得緊。
「阿非?」余純芳愣一下,隨即笑起來。「你也知道她跟阿非的事?阿美跟你說的?」
「知道一些。」沈浩含糊帶過,對她輕佻不當回事的笑暗暗皺眉。
「哦?是哪些?」余純芳嘴角又勾起來,挑挑眉。
沈浩抿抿嘴,說:「你好像很喜歡玩猜謎的遊戲,不過,我不太喜歡拼圖遊戲。」
「我看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余純芳咯咯笑起來。「好吧,反正這也不是什麼秘密。阿美以前跟阿非好過一陣子,黏阿非黏得緊,後來阿非出國丟下了她,兩個人就只有娣洛。就這樣。陳美那個人神秘兮兮的,即使還有一些什麼故事,也沒有人會知道。」
沈浩哼一聲,板著臉問:「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余純芳聳肩。「她只說她馬上回來。」
「好。」沈浩點個頭,自言自語的,繞到試衣間前旁的沙發坐下。
「喂!你幹什麼?」
「我等她。」
「如果她不回來呢?你等到明天早上也等嗎?我還要做生意呢!」他那一身邋遢完全破壞她們服飾店的格調。
沈浩眉頭皺成一團,賭氣似。「對,就算等到明天早上我也等。」
余純芳攏攏眉,可不怎麼歡喜。
「算了,你愛等就等吧。」但她想她大概也趕不走他。「不過,不是我說你,你這樣一身邋遢怎麼追女朋友呀!」
沈浩揚動眉。「我穿得光鮮一點,她就會比較喜歡我嗎?」
「那當然!男人和女人一樣,都需要衣裝的。穿著像樣一點的話,才能吸引人的目光。」
「哦?」沈浩又揚揚眉。沒有反駁。他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得的。這是他從小必知的「道理」之了,他戲稱那些叫「物質不滅定律」。
余純芳又說:「有句話『女為悅己者容』。男人至少也應該為自己喜歡的女人打扮打扮吧。像阿非,他以前吟詩頌詞、學古人發神經時,也還不至於像你這麼邋遢。你就算買不起那些名牌貨,起碼也穿得整齊一些。像你這樣,活像剛從垃圾場撈出來,教人看了眉頭就打結,連阿非的一隻褲管都比不上,更別提那個朱林彥--」她猛然頓住,臉皮一陣抽動,一副說溜嘴的模樣。
「那個朱林彥?」沈浩追問,聲音低沉下來,經過壓縮,釋放出一股逼人的魄力。
余純芳震懾住,錯愣一下。這一刻的沈浩似乎變得不一樣,給人奇異的感覺,對他的判斷錯亂掉。
「朱林彥……呃,他是……」她吞吐一會,才沒辦法似,說:「我也不知道阿美是怎麼跟他認識、攪和在一塊的,人家都已經有家有室了。但也難怪,他不但成熟迷人,而且高尚有品味,見多識廣,阿美不黏得緊也難。那種條件的男人哪裡找啊!你見過他的。記得吧?那回你冒失的闖進我們店裡,他也在的。平常看阿美一副純情無辜的模樣,誰知道她算盤打得可精哪。不過,我是站在她這邊的,女人就是要像她這樣聰明才好。阿美交往過的男人也不少了,這一回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像樣的,儘管對方已經有老婆了,但--」
「她就是跟他出去的嗎?」沈浩粗魯的打斷她的話,簡直聽不下去。
「唉。」余純芳微低著頭,只抬起眼皮瞄他一眼,聲音從喉嚨扭扭捏捏的擠出來,多為難似。
這一下,沈浩簡直再坐不住,心頭熊熊燒起一團火。他青著臉,緊握著拳頭坐在那裡,周圍氣壓陰沉,而且不斷在壓縮,悶著一股轟隆的蠢動,說不準那一時會爆發出來。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他對余純芳大聲吼叫。他並不是沒有和其他的女孩來往過,男男女女去去來來那一套他算是熟,只是他從來沒有像這樣的不是滋味過,忍耐不住一股衝動直想衝出去將陳美拖到他身邊拴著。
「我怎麼會知道!」余純芳翻個白眼。「你幹嘛對我吼!天曉得他們那什麼卿卿我我的『老地方』!」
老地方?沈浩冬至黑的瞳孔縮成一條縫,心頭那團火轟一下,嘩啦地衝出火山口,噴爆出激烈火燙的熔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