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說了!」
「為什麼不讓我說!」趙邦慕不肯住口。「你以為我們同時搶計程車是偶然嗎?不!寶艷。我隨時都在看著你,注意著你--看著我!寶艷,我對你的心,難道還不夠嗎?」
「別……別……」張笑艷軟下了身子,不敢相信耳中聽到的事實。
「趙邦慕!你對艷艷怎麼了?」鍾立文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下子拳口並到,揍了趙邦慕一記,趙邦慕的臉立刻腫了起來,同時流出鼻血。
趙邦慕用手背抹掉鼻血。狠狠地盯著鍾立文。
「你好像神智不太清楚,鍾立文,別忘了她是我的未婚妻!」
趙邦慕還鍾立文一記右鉤拳,頓時鐘立文也血流一面。
兩人拳腳相向,打成了一團。張笑艷單站在一旁呆掉,忘了勸解或者任何阻撓。
等她回過神,大門口早擠滿了人,有人將鍾立文和趙邦慕拉開。兩人都鼻青眼腫,身上也多處掛綵,可是旁人問起滋事的原因時,兩人卻全都抿緊嘴不肯開口。
「你知道怎麼回事吧?」有人轉而問張笑艷。
「放開她,不關她的事!」趙邦慕和鍾立文同時暴喝,兩人臉色皆鐵青得難看透了。
他們這聲暴喝把旁人嚇呆了。溫文儒雅的鍾立文,和遇事輕佻不在意的趙邦慕,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或事,露出這樣凶狠嚴厲的臉色。但也因為如此,大家馬上猜出事因是為了張笑艷。
「立文……趙邦慕……」張笑艷惶恐了,不知如何是好。
「沒你的事,你快走吧!」鍾立文粗聲趕她,趙邦慕也不理她。
她知道他們這是在保護她,免得在這裡受別人眼光猜疑的傷害,可是她的歉疚卻讓她動不了腳。
趙邦慕索性離開,自行進去敷藥。鍾立文也丟下現場,跟著進去敷藥。
他們一走,聚在大門口的人群也一個個走掉。剩下張笑艷在那裡,恍恍然了好一會。
「怎麼回事?他們兩個怎麼會為你打了起來?」先前在醫事部門遇見的那個女孩小聲問。
張笑艷沒有迴避,反倒清朗地笑說:
「為我?弄錯了!趙邦慕說泰森是本世紀最偉大的拳王,鍾立文卻堅持還是阿里的穩健厲害。兩人意見不合,辯著辯著就打了起來。我插不上手,只好遠遠站在一邊,免得成了他們出氣的沙袋。」
張笑艷是出色的演員,編起劇來也毫不含糊。她沒等對方有任何反應,就踏著步子走開。
她專心地數著腳步,思緒還是亂紛紛的,乾脆隨便席地而坐,想穩定心神。
趙邦慕那番話,實在讓她大吃一驚。怎麼可能?她實在不相信趙邦慕說的話,也不相信他真的愛她。
「不可能的!」她不停地搖頭,直到覺得昏眩了才停止。
那些話對她而言並不是毫無作用--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衝擊。如果趙邦慕真的如他所言那樣地愛著她,那她,她……
愛情是微妙的,它會尋找任何縫隙去滲透它想侵蝕的任何一顆心。
張笑艷的心早在不知不覺中受了侵蝕,因為還沒有腐化成沼熱,也就散發不出愛的氣息。可是,她的心,到底已遭受到了趙邦慕播下的愛菌的侵蝕。
細菌,是以等比級數成長的。在她起身離開路邊,倘理不清她亂紛紛的思緒時,她的心,卻已被蝕出了一個大缺口。那個缺口,就那樣整晚教她對趙邦慕的話掛念不下,對他的身影懸思許久。甚至回家躺在床上了,還縈繞不已。
她還只是個對愛情懷有憧憬,沒什麼抵抗力的純情女孩,無法不對趙邦慕熱烈有力的話感到迷惑--她想談一場美麗的戀愛啊!無需山盟海誓,只以深情為序,以癡心為守……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那麼容易因趙邦慕的一席話而受撼動?
「我到底是怎麼了?」張笑艷朝自己臉上左右各打了一個耳光,懲罰自己胡思亂想。
可是沒用。思慮像一隻大蜘蛛,不斷在她角膜旁吐絲,使她交替地看見趙邦慕和鍾立文明晃的身影。
「唉!去!不要再來煩我了!」她拿起枕頭,丟向睜眼注視時,浮現出趙邦慕和鍾立文身影畫面的天花板。
枕頭落地砸到她的臉,在閉上眼接住枕頭將它橫壓在床上的同時,她隱約聽到了門鈴聲。
她懷疑是她聽錯了,可是她還是起來看個究竟。
「阿咪,這麼晚了,怎麼……」
秦可咪抱著小立文,手上提著一大包尿布、衣服走進來。
「阿咪,這……你……」張笑艷呆呆地,無法通暢地把話說出來。
「好久沒見了,帶小立文來看看你。」秦可咪把東西放在椅上,抱著小立文在另一邊坐下來。
「那立文……」
「他今天晚上有個實驗要觀察,不回家--對了,艷艷,」秦可咪笑容暖暖的。「恭喜你了!雖然只是訂婚,但趙先生這個人看來真的很不錯。我真為你高興,找到這麼愛你的人……」
「你說什麼?訂婚?誰說我和趙邦慕要訂婚了?」張笑艷從椅子跳了起來。
「我聽張媽媽說的呀!」秦可咪睜著不解的大眼睛。「張媽媽說你好不容易終於下定決心要訂婚了。她還說,你為了這件事,特地到研究所找趙先生,親口承諾答應。所裡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了,立文他還--」
「立文!立文他也這麼說了嗎?」張笑艷情急地問。
「對呀!有什麼不對嗎?」
原來鍾立文也誤會了。那麼他和趙邦慕那場拳架--張笑艷頹然坐在地板上,一下子沉默無采起來。
「艷艷!艷艷!」秦可咪擔心地喊她。
「阿咪,」張笑艷抬頭,無神地看著秦可咪。「他們都誤會了。我其實是去拒絕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變成這樣,你要相信我,阿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最瞭解我了!你一定要幫我把誤會澄清。」
「不會吧!艷艷,你不是很愛趙先生嗎?甚至都把自己交給他了--」
「那是他胡扯的!」張笑艷激動了起來。
激動的嗓音驚動了小立文,他本來已沉沉入睡,這時不安地揮舞著小手小腳,哇哇地哭起來。
「乖!快睡覺!媽媽在這裡!別怕……」秦可咪輕輕拍著小立文,嘴裡不斷哼喃著。
過了一會,小立文才重新入睡。秦可咪看著他,恬靜的臉上散發著滿足的光輝。
「艷艷,你看,小立文多可愛。那小手小腳,還有小嘴和小臉蛋……」秦可咪雙眼一直看著她的兒子。「每次這樣看著他,我就覺得好滿足,好幸福!我很感謝立文,賜給了我這樣的幸福……你看!哦!他皺眉了!他一定夢見了什麼可愛的事吧?小立文真幸福,有立文這樣的好父親;我也很幸福,有立文這樣的好丈夫……」
秦可咪一直注視著小立文,眼光逐漸迷濛癡呆。她喃喃地說著:
「艷艷,你看,小立文多可愛!很多人以為,人活著就是為了追求那身份地位,追求那虛榮的聲名;他們以為那就是人生的全部。其實他們都錯了!真正的幸福--你看!他小手兒握得多緊!艷艷,對我來說,小立文和立文,就是我人生的全部--」
張笑艷有點迷憫,秦可咪為什麼突然跟她提這些。
「艷艷,我覺得很幸福,所以我一直也希望你跟我一樣地幸福,有個好歸宿,疼你的丈夫,溫暖的天地……」
張笑艷靜靜地接受催眠。感覺麻麻的,卻有幾滴溫熱的淚滴在她的手背上。
那是秦可咪,一直強調著自己很滿足、很幸福的秦可咪臉上滴下的淚。
張笑艷不禁又迷惘了。秦可咪為什麼要這樣地哭呢?這個淚她並不陌生;這個哭容她也很熟悉--那種哀哀的,充滿悲傷,無聲地抽動著肩膀,滿面淚珠縱橫的柔弱的哭泣--天啊!她為什麼又要用這種哭泣的臉在她面前無聲地顫動?
又有幾滴熱燙的淚珠悄然地滾在張笑艷的手上。
眼淚是女人最大的武器。而秦可咪天生善用這項有利的武器。她半跪在張笑艷身前,眼淚不斷無息地滑落,聲音並沒有任何哽咽或吸鼻,卻讓人聽出其中那種深沉的悲苦和傷痛。
「艷艷,」她說:「我想過了,我對不起你和立文。是我阻撓了你們的結合,破壞了你們的幸福。立文其實並不愛我,雖然他一直對我很好,一直很疼我,是體貼的好丈夫。但我知道立文是愛你的。你也深愛著立文--我沒說錯吧?你們一直是彼此相愛的,我卻從中破壞了你們。」
秦可咪語氣稍頓,兩滴清淚又滴落在張笑艷裸露的臂上。
「對不起,艷艷。我應該成全你們的,但我卻那麼自私地只守著自己的幸福。立文已經賜給了我很多的幸福了--你看小立文,他是我這一生中最大的滿足。這樣就夠了,我不會奢求太多的。我會告訴小立文,他有一個很偉大的父親。艷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