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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林如是

  如此一來,平空多出的個人時間,她反而不知該如何排遣。同事小何戲謔說她無趣;的確有道理,只是,這實在是無可奈何的,她長這麼大,日子從沒有過如此悠閒。

  啊!真的是悠閒!兼職的工作如她所料的被辭退後,這些日子來羅徹便硬拉著她四處晃蕩,看夜間電影、一起分吃冰淇淋;動物園、美術館、天文台。甚至PUB、電動玩具店都有他們流連過的足跡,即使無所事事,在街上閒逛也好。他們就像情侶一樣到處遊玩,她覺得有些不妥,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好;她喜歡跟阿徹在一起時那種明淨清澈又安心的感覺。

  然而,這種安心的同時,另一種更大的不安急速地擴增。像癌,病變──不正常的細胞,以幾何級數分裂成長,吞噬掉正常的細胞。

  「在想什麼?」羅徹喚醒她的怔忡。

  坐了許久的長途客車,又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海,終於、確切地波湧在她腳底下。她卻一路怔忡,懷著心事走過。

  「沒什麼。」她踢掉鞋子,踢踏著波浪。

  羅徹跟著脫掉鞋子,往沙灘後方遠遠一甩,連帶把她的鞋子也丟擲得老遠。她抗議一聲,他潑水朝她濺來,她不甘示弱,盛了一掌海水潑回去,沒多久,兩人身上就濕了一片。

  果然遼闊無際的海,還是需要親身去體觸。這裡頭有冒險的夢,還有未知與未可期的情懷,每一起波濤都是一首詩。

  他們就像尋常的情侶一般,在這裡掬起一掌清澈的海水,終究還是要看著它從手指縫間流逝,重回到海裡去。眼望著一片無情海,心中卻擁有一片有情天。

  李蝶飛驀然站住,側身對著海,仰起頭向青空。這個舉動並無任何意義,因為什麼也不去想──也或許,充滿太多她不敢去想的。

  她退了幾步,轉身面對海,坐在沙灘上。羅徹撿回鞋,落坐在她身旁。她側眼看他,他側頭回望,交換一個兩人都無法名狀的眼神。

  雲影慢慢地將陽光遮蔽,一大落一大落的,垂得很低,看起來像有大雨要來。秋色是全新的,但還是殘餘夏天的味道,悶熱、潮濕、騷動,以及那夾風吹來的鹹腥味。

  「阿徹,」李蝶飛撩開被風拂亂的頭髮,像是考慮了很久,終於下決定般說:「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真的不打算到羅家嗎?」

  疑問來得突然,羅徹聽得直皺眉。怎麼到現在這時候,還在想這件事?他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

  「這件事我們不是討論過了?為什麼有突然提起?」他的決定不會變,根本沒有改變的意思。

  「並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李蝶飛拍掉腳踝上的沙子,慢慢穿了鞋子才抬頭面對他的詢問:「羅夫人和大小姐來過了,明白的提出要求,要我說服你回去。」

  「你怎麼說?」羅徹維持相同的表情,認真中有柔意。

  她沒有馬上回答。雲層越來越低,空氣變得窒悶難受,大雨將來前的那種悶熱,帶著潮濕和黏嗒。

  「好像快下雨了。」她看看天空,語氣一轉,說:「我沒有答應。我並不能替你決定,但是──」語氣又是一個轉折。「雖然我並不喜歡她們,但她們到底是你的親人,看得出來,她們是真心為你著想,認真替你打算。」

  「是嗎?那麼你呢?你希望我怎麼樣?離開?還是留下?」

  「我……」她難以開口。她的心已被異變的細胞侵蝕,得不到道德的救贖。他離開的話,對她來說,或許是好的。

  「阿飛,你聽我說──」羅徹扳住她的肩膀,很認真的,很真心的,深深看入她的眼中。「我之所以不願到羅家,並不是因為任性,也不是意氣用事。當然,我跟他們之間徙有血統的關連,而沒有靈魂的連繫。血緣上,或許我跟他們有不可否認的關係,但於感情靈魂上,卻完全是陌生的。這樣,你能瞭解嗎?」

  「靈魂?……」喃喃地。

  她怎能不懂?!在她身為他姊姊的身份的同時,這身體卻又住著一個女人的靈魂,僭越禁忌、道德。她怎能不懂!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羅徹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笑容,將他氣息的冷變得溫柔。他替她拂開須旁的髮絲,指背輕輕撫著她臉頰,緩緩拂過她乾熱的唇。

  「我想我們該回去了!」李蝶飛眼眸一低,站了起來,忙碌地拍掉身上沾的沙子。

  羅徹水清的眼底閃掠過一抹疑說不清的黯淡,像是雲影。他沒說什麼,跟著站起來,兩人一路沒有再說話。

  回途他們改搭火車。對號車,他們無座位,撿了角落的地方默默站著。大雨要來未來,天色原已晚,低厚的雲層將向晚的夜遮掩得更暗,車窗外看不到閃逝的風景,只有車窗上反映出的單調沉悶的車內景象。

  隨著火車進站靠站,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擁擠。慘白的燈光下,他們幾乎被擠沒在人群裡。

  「你還好吧?」羅徹低頭問。

  李蝶飛困難地點頭,被夾擠在陌生人中。他心疼又不捨,費力將她拉到身前。

  「謝謝。」李蝶飛輕謝一聲。車廂內人聲嘈雜,說話很費精神力氣,便沒再多說什麼。

  人實在太多了,根本沒有回轉的空間,她不得不稍稍靠近他,卻為自己這個舉動抬頭對他抱歉一笑。他心裡一陣波動,微微俯低臉,摟住她的腰。驀然地,教她紅起臉。她幽幽望他一眼,在嘈雜的車廂中默默;他更加摟緊了她,依著她微亂的鬢髮。

  改變,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這種心情,又是何時成了心上的烙痕?有種感情,是有口不能言的。因為那是道德的禁忌、敗德的倫理。

  旁人眼中,他們只是一對尋常的情侶;然而,他們各自心中的感情卻隔了一層阻礙,沒有著落處。這瞬間的默默,有太多的不可說。

  火車終於進入了他們的終站。羅徹小心護著她下車,迎面一陣冰涼的風吹來,潮濕冷凝,大雨就要來。

  兩人轉換了一趟公車,下車後離家尚有一段路。黑夜的晚上,除了他們,再不見其他的行跡。

  「我們得走快一點!」空氣中的冷清,頗有來意不善的姿態。黑黑的天空,暗得不見一絲光,且從黑暗的雲層深層,傳來寥落幾聲窒悶的雷聲,像獸類慍怒壓在喉間的低吼。

  兩人加快腳步。悶吼聲不斷,走到半路,雨就來了。先是一滴、二滴,然後一大串一大串急打下來緊接著大雨便傾盆而下,猛然將兩人淹吞。而同時,更夾雜轟隆如劈的雷聲,閃電將天空撕裂開來。

  李蝶飛心頭猛然地悸跳一下,差點驚叫出來。暴怒的雷聲實在有讓人心臟麻痺的恐怖力量,而且讓人不提防。

  不過片刻間,她全身便已經濕透。看看羅徹,亦是和她一樣的狼狽,她竟不合時宜地笑出來。

  羅徹走近她,將她擁納在懷中,為她遮蔽雨。「你還笑!搞不好會著涼!」語氣中帶著的責備,心疼多於斥責。

  「不必擔心,我很好。」李蝶飛又笑笑。他自己也淋得全身濕透了,還在擔心她會著涼,只怕他自己先受寒。「你還是先照顧你自己!」

  「不行!萬一你著涼了怎麼辦?」羅徹固執得很。

  「那麼,跑回家吧!」李蝶飛也不跟他爭,自己先跑起來。「快點!雨越來越大了!」

  雨真的越來越大了,兩個人好不容易總算跑到家,渾身濕得如同化成了雨。

  「哇啊!好冷他……」她輕呼一聲,忙催著羅徹說:「阿徹,你快去洗澡,免得著涼了。」

  「你先去!」羅徹反將她推向浴室,邊脫掉上衣,抓了條乾毛巾胡亂擦著。「我沒關係,換了衣服就可以。你趕快去洗澡吧,別著涼了。」

  「可是……」

  「別可是了……」他不再讓她說話,硬將她推進浴室。

  她拗不過他,只得快快沖洗掉身上的寒意。熱水溫身,被大雨凍僵的身體慢慢恢復了溫度。

  她匆匆換好衣服,很快出了浴室,毛巾包蓋住的頭髮尚滴著水珠。

  「阿徹!」她催喚著羅徹,擔心他受寒。先前她冷得直發抖,那種身體凍僵的感覺直錐入心窩,洗完了熱水澡才覺得好過一些。

  羅徹很聽話。雖然並不覺得冷,但身上殘滯的黏嗒感總是不怎麼好受。

  他把熱水加大,熱騰騰的蒸汽瀰漫整個浴室,像是在燃燒,蔓延到他心房,狂肆著他心底某處在著火。

  那一切他拚命壓抑的,觸犯禁忌的不該,隨著大雨潰堤氾濫了。這是詛咒嗎?有沒有終點或盡頭?

  水聲嘩嘩地,將他無聲的吶喊吞沒。這一切不會有回答的,他其實早就明瞭。禁忌的永遠是禁忌。

  他的心在著火,將他的感情燒出一片空洞。

  「阿飛!」客廳裡沒有人,他走到李蝶飛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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