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丈夫和兒子全死了,自己照顧六個半大不小的孫子,很可憐。」
「吳大娘的媳婦呢?」
「走了,一年半載沒有一絲消息。」
她將點心放進點心籃裡,走出廚房,不顧眾人望穿秋水的目光,騎上馬兒直奔吳大娘家。
袁皓玄騎馬追了上去。
「你上哪兒去?」
「吳大娘家。」她不想說謊。
他伸手拉住她的韁繩。「不許去。」
「我有行動自由。」她怕身下的馬兒受到驚嚇,止住馬步。「你阻攔不了我。」
「你忘了令妹偷了我買下的人?」
她自知理虧,但仍嘴硬地道:「又不是不還你錢。」
「什麼時候還?」
他瞪著她擱在馬背上的點心籃。
「只要我活著一定還。」她說。
「你準備把點心拿到哪裡去?」他關心的是這一點。
她微微一笑。「知道你追出來一定是為了這一籃點心,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像你這樣的男人沒理由為了一籃點心這麼纏人。」
他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泛起一抹紅暈。
「我花了四百兩黃金買下你的廚藝,直到現在,還沒機會驗收,我不該關心一下我的權益嗎?」
「也對,可是這籃點心我要送去給可憐的吳大娘。」
「我陪妳一起去。」
她拍了拍馬,並沒有阻止他。
※※※
兩人並轡到吳大娘家,吳大娘見是米幻夷,先是很高興,但在看見體面的袁皓玄時,高興轉為吃驚。
「大娘,這些點心全送給你。」
吳大娘打開點心籃。「這怎麼好意思呢?」
「多做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她說。
「我們欠你實在太多了。」從藥錢到米錢,吳大娘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報恩。
「不用客氣,我並不是刻意幫你們,只是舉手之勞。」
「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恩惠了。」
吳大娘是苦命的女人,早年守寡,將唯一的兒子拉拔大,好不容易盼到他娶妻生子,沒想到兒子卻因病死了,留下六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讓吳大娘陷於愁海之中。
「孩子們呢?」
「到後山採野果去了,大的帶著小的,我老了,不能不訓練他們早一點獨立。」
「明天我會教榮叔送些白米過來。」
吳大娘感激得快哭了。
※※※
離開吳大娘家,袁皓玄忍不住問道:「你常常這樣行善?」
「呃?」
「我覺得你很善良。」
「也沒什麼,不過是惻隱之心在作祟。」
他聽她這麼一說,心裡覺得很溫暖。
「皓冰的事多虧你的巧思。」他真心謝她。
米幻夷沒有得意的心情。「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我自已,幻丹捅出的樓子,我有責任收拾,我不希望有人因此受到傷害,這是贖罪。」
「你很愛護你妹妹。」
「你不也一樣。」
「我和你比起來,很慚愧。」
「四百兩黃金不是一筆小數目,你卻肯為她砸下重金。」她就花不下手。
「錢能擺平的事通常不是什麼大事,怕只怕錢不能擺平的事。」他的心頭閃過一抹對她的好感。
她時而成熟頑固,時而孩子氣的笑容,教人恨不得想要一窺究竟,想看透她真正的性格,真實的內心世界。
「我到現在還是覺得花四百兩黃金買一個男人,是不是太貴了點?」她提出她一貫的看法。
「是貴啊,但有什麼辦法呢?皓冰愛上了嘛!」他笑了笑。
「皓冰現在同意放棄方赫聖了。」她總認為自己犧牲了自己妹妹的幸福。
「你也不喜歡方赫聖對不對?」他想確定。
「只有笨瓜才會喜歡那樣的男人。」她知道自己有點自以為是。
「我和你一樣不認為方赫聖是個好丈夫。」他很高興她不喜歡方赫聖。
「你應該多笑一笑。」她突然說道。
「什麼?」
「你笑起來很好看。」她出自肺腑之言。
「我不笑的時候不好看嗎?我從沒聽人說過。」他看見晴天山莊的匾額就在前方不遠處,忽地希望時間可以暫停,讓他和她多聊一會兒。
「第一次見到你,是在拍賣會上,你好嚴肅。」
「因為我不是心甘情願出現在那裡。」
她點了點頭。「我現在明白了。」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他對她頭一回這麼正式的使用請求的語氣。
「不要是太困難的請托,我可以考慮考慮。」她不習慣把話說得太滿。
「以後做善事時不要忘了我一份。」
聽他這麼一說,她笑了。
※※※
「為什麼從剛才到現在,沒見你停止笑過?」袁皓冰學著削芋頭。
「因為我覺得我可能收了一名高徒。」灌迷湯的話她不是不會說。
「才開始呢,我只能保證做一名有始有終的徒弟,可是不保證會是個出色的徒弟。」
踏入廚房,才知道廚房的活沒有一件是輕鬆的,好在哥哥發達得早,否則她可能會累死。
「這就夠了,有始有終畢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今天特別開心?」
「我沒有特別開心啊,我一直不是個愁眉苦臉的人,你現在看到的我是原來的我。」
她們現下站的地方不是晴天山莊的廚房,而是米家大宅的廚房,她不知在這裡完成過多少美味的點心。
「我哥最近也是笑容滿面。」
「喔,他也有喜事上門嗎?」
「哪有什麼喜事啊?哥哥知道我要拜你為師,高興得跟什麼一樣。」
「因為他知道你不會阻止他吃你做的點心。」
有的時候,她只是想逗逗他罷了,並不是故意刁難,看到他在意她的點心時的眼神,她有絲得意。
「幻夷姊,我實在很想知道赫聖哥現在過得好不好,你能不能把我做好的點心拿去讓他嘗嘗?」她削完三個芋頭和兩個蘿蔔後,怯生生地問。
「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了?」她謹慎地道。
「沒忘。」
「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與你不再有任何關係。」她斂起笑容。
「我不會打擾他們,真的。」
米幻夷歎了一口氣,停下手中攪麵糊的動作。「本來為了要讓你死心,我應該騙你他們過得很好。」
「他們過得不好嗎?」
「方赫聖沒有謀生能力,你覺得這樣的男人能帶給女人幸福嗎?」
「如果有座金山銀礦在後頭撐著,是不是有謀生能力並不重要。」
「問題在於他沒有金山銀礦撐著。」
當初,幻丹由帳房處拿走的二百兩銀子,因為他們的只出不入,已差不多用罄,回頭求她是遲早的事。
「赫聖哥好可憐。」
「別再濫用同情心了,他是活該,一點也不可憐。」
「我可以向我哥借錢……」
米幻夷打斷她的話:「你哥哥沒有義務幫助方赫聖,他的懶病現在不治更待何時?」
她為幻丹不值。千挑萬選的男人很快就要令她心碎了,怡然自得的日子已慢慢遠離她。
第八章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簞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清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唐 長相思 李白
夏日炎炎。
池裡的睡蓮無精打采的開著,米幻夷百無聊賴地在樹蔭下吹著難得拜訪的一絲微風,暑氣難消。
「好熱!」
朝米家大宅走來的袁皓冰,一見米幻夷就嘟嚷著。
「本以為今天會下雨的。」
「是啊,天公不下雨,晴天山莊卻下起一陣西北雨。」
「這麼好?那我乾脆搬到晴天山莊去避暑好了。」
袁皓冰抿了抿嘴。「此雨非彼雨。」
「什麼意思?」
「晴天山莊下的是淚雨。」
「淚雨?怎會有淚雨?」酷暑的陽光實在毒,她的腦門被曬得發暈。
「月顏郡主嘛!哭得傷心欲絕,肝腸寸斷的。」
好久不曾出現的名字──月顏,消失一大段日子後居然在忘我城又出現。
「月顏郡主是客來哥喜歡的人。」
「沒錯,可是月顏郡主喜歡的人卻不是客來哥,她現在正和淳秀姊吵得不可開交。」
「月顏郡主已經嫁人了不是嗎?」
袁皓冰吁了一口氣。「搞了半天原來那月顏郡主仍然雲英未嫁,之前的傳聞只是誤傳。」
「梁姑娘和月顏郡主有怨有仇嗎?」
「她們現下是情敵關係。」
這意謂著她們喜歡的人同樣是袁皓玄?
「沒道理啊,我以為月顏郡主和客來哥才是一對,是造化弄人才會勞燕分飛。」
「我們也是這麼認為,結果大家都猜錯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原來月顏郡主進了太子府後被禁足了一段時間,直到得到皇族的認同,才得以享有部分自由,這次她來忘我城,也是因為喬裝成賣藝女子才得以成行。」
「她們……她們在晴天山莊吵得很凶嗎?」光想到那種畫面,她就覺得可怕。
「原來外表柔弱的月顏郡主為了喜歡的人,也可以這麼強悍。」
「你哥……你哥怎麼說?」
「怕她們吵得過頭會打起來,所以硬是將她們隔離談話,想弄清楚她們是不是錯認對方為情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