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門被人推開,陶願宏的頭探了進來。
「姊!你沒事吧?」在學校裡接到通知時,嚇得陶願宏趕緊衝了過來。
「沒事。」陶琍瓊伸手向弟弟揮了揮。
「把我嚇死了。」陶願宏向汪助理不停的道謝,一手接過陶琍瓊的背包,扶著她走出去。
剛巧研討會也在此時結束,賀斳淵走出會議室,往窗外一望,正好見到姊弟倆走出大樓,陶琍瓊望向弟弟時,臉上有著淺淺的笑容。
汪助理一見他回來,便感歎道:「他們姊弟倆還真可憐。我看那女孩根本沒吃飯,整個人瘦得跟什麼似的,我念國中的女兒光體重就是她的兩倍。」
「你女兒該減肥了吧?」
「哪減得了!現在的小孩都被寵壞了,又愛吃高熱量的速食,一沒注意就又大了一號,發育期又不能不給她吃。」汪助理無奈的雙手一攤,「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幸福,沒事還會鬧鬧彆扭,哪像陶家兩姊弟,書念得好又懂事。」
「這就是人生啊!」賀斳淵淡淡的說了一句。每個人的命運都是不一樣的。
「咦?」汪助理忍不住望了他一眼。
「怎麼了?」
「陶小姐剛剛也這麼說,你們倆真有默契,還一字不差咧!」汪助理眼裡閃動著促狹的光芒。「老闆,這算不算是緣分?你也許可以試著和陶小姐交往看看。」
「你覺得我跟那種看起來不正經的女孩子有可能嗎?」
光是想起她那身寬管褲子、過大上衣的裝扮,他怎麼帶得出門?兩個人站在一起,任誰都看得出來不相襯。
「我不覺得她不正經啊!陶小姐看起來或許是不修邊幅了些,但她如果再胖一些,衣著正常點,應該也是美人一個。」
「我記得養豬好像不是我的本業。」
「什麼養豬……真是的!」汪助理揮揮手,沒好氣的坐回位子上,拿起行事歷看了一眼,「明天早上九點要跟院長見面,你可得早點出來。」
她提醒賀斳淵,免得他等會兒一進研究室又忘了一切,每回總得要她進去催人。
「我盡量。」賀斳淵回頭對她笑了笑。
若不是他足足比自己小了十幾歲,遇上這般迷人的魔鬼笑容,汪助理肯定會把持不住。
賀斳淵是個標準的美男子,高大英挺的外貌,加上又是個會賺錢的黃金單身漢,要是看上哪個女人,相信沒幾個逃得了他的魅力。
不過剛剛那個昏過去的女孩子,似乎不是被他給迷昏的。
這倒稀奇,也很可惜了,兩個衣著品味完全不同的人,難得有著相同的想法,真要不來電,旁人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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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罩滿天飛是SARS風暴捲起後的社會常態,尤其在飛機的機艙裡更是人人口罩遮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由於飛機減班的關係,陶琍瓊早早訂好的回程機位也被取消,轉至其他航空公司,為了彌補所造成的不便,航空公司提供她升等商務艙做為補償。
雖是頭一回搭商務艙,陶琍瓊也無暇觀望,她只想快點回到家休息。
此次會被公司指派到香港參加會議全是意料之外,拜SARS風暴所賜,許多人不敢出門購物,連帶使得網路購物成了熱門行業,業績大幅增加不少,加上香港的結盟公司成立,她這個平日在老總面前不得寵的眼中釘自然被派了出來。
行前老總還請同事幫忙張羅衣物,破天荒的為屬下打理門面,只差沒替她整型而已,不但要她穿上套裝,還要化妝,那個平日像打雜的女孩立刻變身成為商界女英豪。即便陶琍瓊不習慣這樣的打扮,但是一想到差事結束後她就有幾天的假期,只好硬著頭皮同意。
所謂人要衣裝,麻雀經過打扮也是可以偽裝成鳳凰,只可惜這隻小麻雀一上了飛機,便戴著口罩呼呼大睡。
賀斳淵走到自己的位子,看見那位飛機還沒起飛就已經睡著的女子時,眼裡閃過了一絲狐疑。
雖然有兩個月不見,她看起來也有些不同,臉上還掛了個大大的口罩,但他依舊認出是陶琍瓊。
坐人她身邊的空位,看了眼她手上的資料夾,上頭寫著她任職的公司名稱,再望一眼她疲憊的容顏,不難猜出她是去洽公。
從香港飛回台灣的旅程中,陶琍瓊一直睡著,直到飛機落地才醒過來。
她看了下窗外,確定飛機的確已經著地,才匆匆的起身,跟在賀斳淵身後走出機艙。
除了隨身的背包加上一個公事包外,她並沒有多餘的行李,一向要大排長龍的入境隊伍因為傳染病影響,人潮不如以往那麼多,快速的通關,她心裡只想趕快找個地方吃頓飯,她可是餓壞了。
走在她前方的男人突然停下腳步,使得一路低著頭走的她差點撞上。
「陶小姐。」
聽見有人喚她,陶琍瓊抬起頭,對上了一雙似曾相識的眸子。
「需要我載你一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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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斳淵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提出這項建議,原本他只是想載她回家,沒想到他卻開口約她一起吃飯。當她真的坐在他眼前吃著小籠包時,他卻為了自己的反常而有些食不下嚥。
「你不吃嗎?」陶琍瓊望著他那寵還沒動過的小籠包問道。
「我吃飽了。」
「你可以多吃點,這一餐我請客。其實除了那個月比較難過外,平常我們的生活還遇得去。對了,謝謝你提供我弟獎助金,還好你在支票上寫的是我的名字,所以即使支票被我媽拿走也沒有用,要不然就對你無法交代了。」
陶琍瓊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就像是在講述一件平凡無奇的事一樣。
「支票被你母親拿走?」
「是啊,要是那天我沒有昏倒,就可以趕在三點半前去銀行,把支票軋進去的。」她在意的是那天她昏倒的事。「我把支票放在身上,哪知道我媽趁我昏睡時,從我身上摸走了。」
「她為什麼要那麼多錢?」
「聽說是哪家廟要擴建,所以她又要去捐柱子,求個心安吧。」
「只是為了求心安?」
「事實上我無法為她找太多借口,求心安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人求心安的方式有很多種,有的人以為用金錢去證明自己的虔誠就可以獲得回報,其實說穿了只是一種『交易』,而我母親喜歡和神明做交易。」
「你的意思是……她把錢全拿去捐掉嗎?」
陶琍瓊聳聳肩,「是啊,上回是為了修墳,這次是為了蓋廟。」
「聽起來你母親是個很迷信的人。」
「應該說是種心理疾病吧。」陶琍瓊抬頭望他一眼,她的眼神很平靜,眼裡沒有什麼對他欣賞或是不欣賞,只是望著他,單純的望著,沒有任何的情緒。「你是醫生,或許可以從醫學的角度來解釋這種行為。」
「你講話的方式和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很不一樣。」賀斳淵忍不住說道。
她分明就不像是個正經的人,所以當她說著正經的話時,他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會嗎?那我應該怎麼樣?」
「我也不確定……你真奇怪。」
「每個人都有獨特之處,我並不是最奇怪的一個。」陶琍瓊毫不矜持的吃著第二籠小籠包。
「不過你是胖了一些。」比起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慘況,她現在看起來好多了,雖然還是很瘦,至少臉色好了許多。
「那時候我已經餓了好幾天。」陶琍瓊按著肚子說,「其實也不錯,算是個經驗,大多數的人不會有那種經驗,至少我想你應該就沒有那種餓肚子的經驗。」
這算不算是種輕蔑?賀斳淵望著她,突然覺得她很有趣。
「你為什麼這麼確定?」
「因為大多數人都是如此。」
「可是我聽出一些弦外之音。」這答案並不是他想到的那個。
她微微一笑,「我承認我將你歸類為銜著金湯匙出生的那種人。」
她的笑容令賀斳淵看得有些失神;即使她笑了,但看起來卻不是開心的。
「我說錯了嗎?」見他沒有反應,陶琍瓊斂起笑容問道。
「不,你沒有說錯。」他並不否認自己出身豪門。
「我並沒有惡意,我相信你一定也非常努力才有今日的成就。每個人的命運不同,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人出現。」陶琍瓊喃喃的說,發現自己多話了,只得低下頭玩著餐巾紙,直到聽見賀斳淵說的話。
「是啊,這就是人生啊!」
她猛然抬起頭,眼神訝異的看著他。
賀斳淵笑了笑,「雖然沒有一模一樣的人,可是人們卻常用著相同的台詞,不是嗎?」
第三章
電影院裡的人並不多,或許不是假日,加上疫情的影響,出門看電影的人跟著減少。
賀斳淵和陶琍瓊坐在後排的位子上,不時交頭接耳,並未認真的看電影。
陶琍瓊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和賀斳淵走進電影院?她在填飽了肚子,走出餐廳時,抬頭看見了電影招牌,想起已經有好幾年不曾看過電影,就在她失神的望著電影招牌時,他正好問了一聲:「你想看電影嗎?」下一刻鐘她已經捧著一大堆他買的零食,跟著他走進電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