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麼了?怎麼那時候會這麼衝動呢?還好皮爾斯只是受了皮肉傷,但是,她又怎麼想得到他會擋在自己前頭?
「因為我不想看見你被那個瘋子砍一刀。」
他並不是英勇過人,那只是種很自然的反應,他看到那個搶匪沒有倒下還出手傷人,他很自然的就直接先把亞冬推開,其實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
「對不起。」亞冬歉然的看著他。
「所以你是因為覺得愧疚才留下來的嗎?」皮爾斯握住了她的手,和自己的手指纏繞著。
亞冬沉默了一會兒。也許她不該讓氣氛變僵的,一旦兩人話少了,就會變得尷尬。
轉換了心情,她試著護眼裡出現頑皮的小火花,吐吐舌尖說道:「我留著是因為我還沒有過期,不是嗎?」
皮爾斯也跟著笑了。
「也許你的保存期限比你想像的要久。」
那又會是什麼時候呢?
這問題同時在兩人心裡升起,但沒有人開口說出心中的疑惑,可是,凝視著彼此時,卻也都隱隱約的看出對方的不確定。
這下又該怎麼繼續?兩人無語。
※ ※ ※ ※ ※ ※
亞冬一起床,只見外頭的天空是灰的。
輕手輕腳的下床,梳洗過後走出了盥洗室,只見皮爾斯仍沉睡著,亞冬並不想吵醒他,站在一旁望著他許久。
方纔她在照鏡子的時候,發現了皮爾斯在自己頸邊留下了印記,那粉紅色的吻痕像是提醒她,兩人之間有些態度該修正一下。
皮爾斯這陣子對她很「專注」,或許她只能用這個形容詞吧!皮爾斯的確很專注在她身上。
剛開始亞冬並沒有想過他會是這樣的人,她以為他會有些冷漠,甚至是沉默寡言的,但是當兩人相處時,他總是會回應她的話,甚至對她透露出關懷,她不是木頭人,很多事她都感受得到。
皮爾斯比她想像中的要好得太多,和他在一起時,她經常忘了致人的存在,這對致人並不公平。
尤其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和皮爾斯之間有些氣氛在發酵,這更令她不安。
她一直以為致人會是自己未來的另一伴,但事情發生至此,不免令她對於感情多了些灰心,致人像是個枷鎖困住了她,她不能確定自己對於皮爾斯日漸增加的好感是什麼,但她很確定自己沒有辦法丟下致人不管。
離開的皮爾斯住處後,她先回到家裡,洗完衣服後,她找了條絲巾繫在頸邊遮去那印記。
即使致人早已沒有知覺,她也不希望自己那樣明目張膽的帶著其他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吻痕去見他。
接著,她來到醫院。
床上的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長期臥床已經議致人的肢體出現扭曲的狀況,以往俊秀的五官也已不復見,萎縮的身子像控訴著老天對他的不公。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亞冬自己也不明白。
但她知道她無法假裝自己不認識眼前這個男子,她不能假裝她沒有在情人節那天收過致人送的花,她不能當作自己沒有和這男人談過戀愛,致人並沒有對不起她,只是她……她又為什麼要承受這些呢?
歎了口氣,亞冬起身整理床邊的物品,她發現了一張不曾存在的小紙條,上頭是致人的字,寫著「早日康復」。
為什麼會有這張紙條存在?亞冬眼裡閃過不解,難道是致人的家人來過醫院嗎?他們不是早已經放棄了他?
亞冬問著來巡房的護士,「護士小姐,有人來看過莊先生嗎?」
「咦?前幾天晚上好像有個小姐來過,不就是你嗎?」護士並沒有對那個訪客多加留意。
亞冬搖了搖頭。她這幾天晚上都和皮爾斯在一塊,根本沒有空過來,但她沒再追問下去,只是沉默的握著那張紙條發愣。
也許致人心裡也想好起來吧!
「但是當你好起來的時候,我又該怎麼告訴你,我做了什麼?」亞冬喃喃的說道。
她已經習慣了坐在致人身邊自言自語。
真可笑,以往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致人可能都不會像現在這麼瞭解她吧!他們總是沒有時間多說話,連看電影的時候,兩人都是沉默地盯著銀幕,但這也不能表示他們感情不好,致人總會向她透露工作上的困擾,總向她抱怨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才能陞官,儘管他嘴裡總是那麼說著,可是沒多久他還是升了官,這表示他很努力啊!為什麼老天對一個肯努力的人做出這種懲罰?
「你知道嗎?皮爾斯對我很好,但是我很清楚我跟他之間是不可能的,我沒有辦法那麼自私,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即使你已經是這樣了,我還是覺得離開你於心有愧,但如果我直接告訴你,我留在你身邊只是因為愧疚,那你又會怎麼想?」
亞冬只有在面對致人的時候才會鼻酸,在人前,她總是露出淡淡的笑容,彷彿這世界依舊光明,但她的心卻不停的發出尖叫,要她別撐了。
她明明知道守在致人身邊是沒有結果的,但她卻離不開。
「我很害怕,你知道嗎?我反覆的為你做伸展的動作,我好怕你的手腳慢慢的萎縮,可是你卻一天天的惡化,每次當我碰著你的時候,我都覺得我的心跟著你一起扭曲了……我很希望你好起來,可是我又很害怕,你如果真的好起來,我該怎麼跟你解釋這一切?你要是真見著了現在的自己,你會接受嗎?還是怨恨我讓你繼續活下去?」
亞冬頹然的坐進一旁的椅子裡,用手遮住自己的臉。她真的不願見到這樣的致人,她可以體諒他的家人為什麼不想見他,甚至不聲不響的消失,沒有幾個人可以看著好端端的人變成這模樣,更別說接受。
有時候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可以忍下來,她早已經知道自己不會再接受這樣的致人了,就算他恢復,也回不到過去的百分之百,她不可能嫁給扭曲的致人,可是她卻沒辦法放下他。
畢竟她曾是那樣渴望著兩人的未來,曾把「幸福」兩字和他連在一塊。
「可是我不能看著你死,卻什麼也不做……我真的不能!」亞冬忍著不肯讓淚落下,輕聲的說道:「我甚至不知道我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如果有人能告訴我就好了。」
※ ※ ※ ※ ※ ※
這並不是第一次皮爾斯單獨度過一整天,但是氣氛卻是詭異的,屋子裡空蕩蕩的,他試著想享受這樣的寧靜,卻發現自己無法平靜。
廚房裡有她整理過的跡象,幾顆洗淨的洋蔥和馬鈴薯被擺在流理台上的小籃子裡,一旁的橫桿上有著用過幾次的抹布,還看得出是最近才新拆封的,而冰箱裡多了幾個紙盒裝的拿鐵咖啡,她總是在杯子裡倒入三分之一,接著再倒滿鮮乳。
「為什麼這麼喝?」他曾經問過亞冬。
「我想幫鮮乳換換口味。」
「為什麼不直接買調味乳就好了?」市面上應該有賣咖啡調味乳吧?
「那鮮乳太可憐了。」她的回答很奇怪,可是答案卻很適合她。
皮爾斯看了一會兒書,文字卻進不去腦子裡,他故意不走向擺放著手機的櫃子旁,是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在意,可是卻不時點出電腦裡的照片檔案看著。
他前陣子買了新的數位相機,沒事就拿她當模特兒拍,留下許多她做菜時的照片,其中還有她一面炒著菜一面回頭對他微笑的模樣。
微笑……這兩個字在他的腦海裡擴大,才關掉那個圖檔,沒一會兒他又點出來細看了一次。
的確是「微」笑。
她的笑容什麼時候開始縮小的?
是在她住進了這屋子之後?還是在他開始在意她之後?
皮爾斯有些心神不寧,他不願意綁著亞冬,要她二十四小時聽候自己的差遣,她不是他以往交往的女伴,她有她的生活得過,她甚至有她的衣服得洗。
不知道在書房裡回來踱了多久,直到天色轉暗,皮爾斯馬上拿起手機撥了她的號碼。
「喂?」她的聲音不像平常那麼有元氣,甚至是有些有氣無力的。
「是我。」
「怎麼了?」亞冬跟著詢問。
「我以為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累。」
「不是……」亞冬趕忙收起頹然的心情。「你起床了嗎?我今天出門的時候你還在睡,所以我……」
「現在天都已經黑了,你該不會以為我睡到剛剛才起來吧?」皮爾斯有些好笑的說道。「你在哪裡?」
「我在家裡,我本來想等衣服干了好收起來,可是今天天氣不太好……」
亞冬隨意掰了個理由,還好聽起來還算合理,今天天空有著厚厚的雲,隨時都像是會下起大雨似的。
「我去找你。」
「你要來嗎?」亞冬有些驚訝,望了眼自己所處的小套房,懷疑著這座小廟是否能容得下他那尊大佛。
「你不歡迎?」他反問道。
「不是……」不過話說回來,皮爾斯應該也早知道她的處境,除了致人的事以外,她對他並沒有隱瞞什麼。「但是我得先跟你說,我家裡什麼都沒有喔!不像你那邊那麼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