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問完第一個問題,衛項森的回答簡潔有力,她很快的就打完了字。
「這樣可以嗎?」
她輸進衛項森的話,等著下一句,可是等了許久竟然都沒有人再開口。
等她抬頭一看,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梁小姐,我說話的速度可以嗎?」衛項森正望著她。
苡芙連忙點頭。
「那我們繼續下一個問題……」
為什麼一個記者的訪問得這麼慎重其事,非得要一個打字小姐在一旁記錄不可?即使她需要專心的工作,但腦子裡仍免不了充塞著疑問。
苡芙掃視自己所鍵入的資料,似乎都不是足以要存檔留證的東西,而且這種事應該可以在訪問完後再做著錄影帶再打一次就衍了,為何一定得現場聽打才行?
整個訪問過程不到半小時,可是苡芙卻覺得如坐針氈,一等訪談結束她就急著站起來離開,這情況著實詭異到了極點。
可是游秘書卻喚住了她。
「等等,衛先生要看訪問內容。」
衛項森和記者交談完畢後,步至她身側,一手撐著桌面,細細的看著苡芙所鍵入的字句。
他昂然的身軀離她只有十公分的距離,臉甚至就在她的旁邊,衛項森蓄著一頭隨性的中長髮,幾縷髮絲在她鼻前撥撩著。
「哈揪!」苡芙忍不住鼻頭的搔癢,秀氣的打了個噴嘍。
衛項森的臉突然轉了過來,與她正對。
「空調太冷了嗎?」
他的聲音懶懶的,但眼神卻有著不協調的銳利。
「只是過敏。」她低下頭,避開他的眼神。
苡芙此時才明白,她對衛項森這個人,十足的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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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十坪大的套房讓她非常約滿意,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搬到這種高價地段 ,這大樓才落成沒多久,連裡頭的設備都是最現代化的,傢俱用品一應俱全。
游秘書告訴她,因為這是公司內部抽籤分配,有些同事並沒有被分配到同一棟公寓來,所以她不禁要慶幸自己的好運道。
可惜她的家當太少,十坪大的屋裡,仍有些地方是空著,雖然不用花錢買傢俱,不過當她經過一些家飾店時,還是會忍不住進去逛逛,在台北待了三年,她頭一次擁有一 個人的私密空間,如果手邊能多點閒錢的話,她一定會好好的裝飾一番。
放下那只讓她愛不釋手的仿古抬燈,她走出了家飾店。
再忍些時候吧!苡芙這麼告訴自己,只要撐過這一段時間,今後她想怎麼過日子都會比現在更自由。
在附近的小吃攤買了碗麵,剛搬到這兒來,有很多路段還不是很熟悉,趁著今晚她沒有字幕工作要趕,也不急著回到自己的心窩裡,正好可以在附近走走逛逛。
看來這附近的生活圈挺方便的,便利商店、速食餐廳、小吃攤幾乎樣樣不缺,行至街角甚至還有家小花店。
花店前擺了一些失了朝氣的花草盆栽,在這交通繁忙的街頭,空氣污染嚴重的情況底下,很難去要求每盆花都能清淨得不染塵埃。
其中一個巴掌大的心盆栽突然躍入了她的視線,多年前的記憶也隨之浮現……她窩在他身邊憂心的說:「現在整盆花都垂頭喪氣的。」
忘了替花澆水,眼前的金線菊顯得毫無生氣。
「我教你,把花拿到水裡浸一晚。」他提出建議。
「曾不曾就這麼泡爛了?」她懷疑的問。
「救救看!」
最後那盆金線菊還是拮萎了。
他摸摸她的頭。「我覺得你不適合種花。」
「誰說的!我要再養一盆。」她想再接再勵。
「多少錢?」
「二十五塊。」
「二十五塊就可以讓你滿足?」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反正我要求的不多……」她對他嫣然一笑。
他握著她的手,輕聲的說:「哪天我們一起去花市買,我送你一盆。」
「這麼大方啊?」其實她曉得他的經濟狀況有些問題,即使只是二十五塊的金線菊 ,加上兩個人的車錢,來回就不只二十五塊錢了,在連下一餐的飯錢都不知從哪來的此 刻,她根本不敢奢望。
「因為我得負責讓你快樂滿足……」
黃色的小花瓣在她眼前變得模糊,最後那盆金線菊始終沒有買成……苡芙吸吸鼻頭 ,打算把心酸嚥下。
也許該多買些牛奶糖,每當她難過的時候就會去買牛奶糖,用香甜的味道遮掩心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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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應該離開醫院。」衛項森冷著臉警告。
汪成斌一動也不動,絕望的看著人兒沒入人群之中。
「我想在我還能動的時候多看她幾眼……」
「她現在過得很好。」
「你看她在花店前停了好久。」
衛項森不耐的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幫我……」汪成斌回望著衛項森。
他原以為自己還有機會能夠親手將在送給她,可是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不想讓她見著自己委靡的模樣。
「送盆金線菊給她吧……」
第四章
當一早踏進辦公室裡,發現桌上那盆開著黃色小花的金線菊時,苡芙整個人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跌坐進椅子裡,她凝望著那盆小花失神。
這花……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巧合?不可能!
這世界上絕不曾有這麼巧的事。
他要出現了嗎?
「很可愛的花。」
低沉的嗓音突然傳來,苡芙慌亂的收拾起心情,將皮包擺進抽屜裡,打開電腦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
衛項森走到苡芙的桌邊。
也許他不該這麼逼她,只是當他看到苡芙那副失魂的模樣,心頭竟狠狠的冒出了不快。
那不過只是一盆花,她不應該為了一盆花而露出那種神情。
苡芙保持鎮定,泰然自若的開口,「衛先生早。」
「很顯然你已經有了愛慕者。」
「你喜歡這花嗎?」她突然抬頭直視著他。
衛項森回望著她,兩人的目光像是在進行一場無形的角力。
「還不錯。」
「送給你!」她竟然對他微笑。
她的笑容冷冷的,不過卻出奇的美。
「不好吧?這是別人的心意。」衛項森回絕。
「不過是個陌生人。」她不以為意的說道。
衛項森出入字幕室的次數有些過多,而她被調派去處理他的瑣事的機率也有些過高 ,心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不太適合這種花。」
那盆花的出現只讓她錯愕了一會兒,很顯然此刻眼前的人又回復成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即使衛項森一點也不喜歡梁苡芙因那盆花而有任何的傷感,但他突然想再多看些她不一樣的神情。
她嘴角諷刺的揚起。「那我應該適合什麼花?」
「若是我送……」
「為什麼會是你來送?」
他話還沒說畢,苡芙就搶先了一步。
她不是傻瓜,在這工作環境待久了,即使她再怎麼想隱藏自己,多少還是會惹來一些閒人關注,如果她想得沒錯,衛項森要是以為她也是那種一心期待飛上枝頭當鳳凰的 無知少女,以為他對她的另眼相待能為她帶來多少好運,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
「你看不出……」
在衛項森還沒來得及說完之前,桌上的電話在此時發出刺耳的鈴聲。
苡芙彷彿得到解救,立刻接起電話。「你好。」
電話裡一陣無聲。
是他……那個拋棄她三年的男子。
苡芙突然感到心痛,不需要言語,在桌上出現那盆金線菊的時候她早該料到汪成斌即將出現……這個無聲的電話,除了他不會有別人打來。
他就這麼消失了三年,現在他才想到她。
苡芙望了衛項森一眼,既然還有其他人在場,她會多些勇氣的,這三年來她已經學會了在人前不露出脆弱。
「請留下你的電話。」
他不敢說話嗎?那就由她來吧!
近期之內她勢必要見他一面,汪成斌膽敢在此時找她,那正中她下懷,也讓她省去了尋找他的麻煩。
「我……」
他的聲音乾啞得幾乎不像他,但她仍然確信無疑。
不管經過多久的時間,她都不會忘記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聲音,即使變得那樣陌生 ,她都不留遺忘過。
「你看到了那盆金線菊了嗎?」
「是的,請留下你的聯絡電話。」她仍是公式化的口吻。
他的聲音發著顫。「……你還會想見我嗎?」
「是的。」
他留下了行動電話的號碼。「為什麼……你一點都不恨我?」
「到時候我會再跟你聯絡,再見。」
無意回答他的問題,她毫不遲疑的掛斷電話。
衛項森將一切看在眼裡,卻不發一語。
苡芙將抄了電話號碼的紙張收進口袋,整理桌面。「衛先生,如果今天不需要支援的話,我想我要開始工作了。」她的聲音有著異於往常的輕快。
「你留在這兒吧!」
衛項森毅然的轉身,不忍再看她那般逞強。
望著衛項森的背影遠去,苡芙只是靜靜的拿出皮包,從裡頭掏出了一盒牛奶糖,解開包裝紙,塞到嘴裡,並輕聲的告訴自己:「甜蜜的味道能掩去所有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