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能比雷爾更加細膩,不僅可以輕而易舉地看穿她,甚而幫助她——意菲只能由衷的感激。
雷爾也曾細膩地剖析過自己,其實對於感情,他看得冷淡,和之前的意菲一樣,只不過:意菲若一旦遇上真正所愛,那蘊藏的熱情必然全部爆發出來,若能得之,是她幸運,反之的話——那衝擊,可是無法想像的劇烈。
而這正是雷爾最擔心的事,因為意菲似乎正朝坎坷路而行。
「都過去了,別再想了。」他勸道。
要是能忘,倒是一件好事,但偏偏魔巖的影像總宛若幽靈般糾纏著她,愈不去記,卻越明顯。
「記住!我們沒有頹喪的權利。」雷爾給她一個支持的原動力。
淚滑下,她立即拭去。
「是沒有權利。」
*****
算是暫時勸回了意菲,但還有一個人得為這件事做個交代。
即使心情再怎麼沉重,還是逃脫不得。
誰教一切的開始是由他所挑引起的。
「父親。」
佇立在落地窗前望看夕陽的戴克受驚嚇的回過頭。
「是你。」他吁了口氣。
「在看夕陽?」
「是呀……」外頭異常火紅的日頭宛似一團血球,彷彿在預告某些事。不安地回身踱回端坐,見雷爾那張凝重的表情一直未舒展開來,侷促地想打開這僵局。「意菲平安回來了?」
他點頭,輕聲道:「人是回來了,但心卻遺失掉。」
戴克驚惶彈起:「魔巖對意菲做了什麼?」
「父親當年又對魔巖做了什麼?」雷爾深遂的眼睛燃燒炯迫。
「你——你——」戴克氣喘吁吁,渾身忍不住的直顫抖。「你……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謠言,被謠言所蒙蔽住,誤會了。」
「我問過侍衛長。」
戴克跳起來。「他全說了。」
雷爾不語,只是凝視父親那張不打自招的表情。
「不要再自誤了。」
「我……」
「為什麼要殺人?」他尖銳的逼問。
「我並沒有主導。」大勢已去,瞞不住了,現在的情況已是不由他。「我並沒有那麼狠心,全是騎虎難下。」戴克痛苦地摀著臉。「身為第二號繼承人,我不否認心中的確有不平,但我也沒這麼狠毒,故意致大哥於死地。只是……只是我的心腹或許不這麼想,當我知道的時候,來不及阻止,事情就已經發生了,驚慌的我根本就六神無主,更不敢暴露任何的消息,滿腦子只裝著隱瞞、隱瞞,而接下來的追殺,也是事後才知道……天呀,你一定認為我在推卸責任……事實上我也真是……」他痛苦的語無倫次。「畢竟我是放任了自己的部屬,而大錯的主因也全是因為我,若非我的默許……我是兇手……」
望著父親的痛苦,雷爾也無言可對。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戴克氣虛紊亂的詢問。
「最起碼的補償,是把屬於他的東西還給他。」
「我不贊成。」憔悴的容顏雖然毫無生氣血色,但慧黠的靈魂至少拉回了大半,對雷爾的決定,意菲第一個反對。
「當初我曾答應過只要你回來,伊斯利將還給他。」
「王位的承繼不是遊戲。」她明白他的想法是為了要把傷害減至最低,避免無事的人民捲入其中。但接任人選若是有德者,或許可以考慮,可是現在的對象並沒有具備為人君的條件,根本是個惡魔。
「這件事從頭到尾全是我們理虧。」
「也許吧,但我並無法苟同你的決定。事關千千萬萬人民的未來,有些事是不能商量的。」想著魔巖那個人的作為,集任性、無理、霸道、反覆無常於一身的邪魔,單是想,她的心頭就有如刀剮,痛得椎心。「他完全沒有為人君的特質,完全沒有,不能!伊斯利不能交給這種人,絕不能。」
「那麼最後的結果,還是得要用戰爭來論勝負。」
戰爭?這個美麗的國家終究逃不過這場浩劫。
「現在只能想辦法把傷害減到最低。」意菲似有決定。
「你想怎麼做。」
「快一步先拿下麒麟基地。」流出麗容的堅毅是不容反抗的堅決,那帶冷漠、帶心碎、又不顧一切的自信令雷爾居然說不出阻止的話來。「由我領軍,麒麟基地的情況我摸索的很清楚,兵士的駐紮情形與飛彈的設置地點我也明瞭大半,我是最適合的領軍人選。」
屏氣地聽完這段話,擔心的語調還是忍不住地逸出。
「他不會傻得讓你逮住弱點。」不然魔巖早就成了亡魂。
「不管他如何重新部署,有件事是絕對的,只要由我直接面對,他會接受我的挑戰。」腦中不斷盤旋趕她走時那些不留情分的森冷。
走吧!你可以隨時回來報復,反正你們已經知道我的藏身處所,不過我警告你,休想再得到我的饒恕。
他從來就沒有在乎過她。
意菲沒有表情地將眼光移向不知何方的遠處,一張一合的唇線說著計劃、也訴著絕望。
「叫我為主,目的是引誘他出洞穴,你伺機在旁監視,若有機會,全力圍攻他,若他不受引誘,戰略失敗,你還有迴旋的餘地,我們的損失也會減至最低。」
「意菲……」
「現在不是誰要保護誰的時候,我們共同的目標是伊斯利的人民。」她不讓他有任何拒絕的機會。
的確,她說的是事實,在這一刻,只有共同抵禦的決心,不許有掛心對方的私愛。
瞧著那張過分平靜的嬌顏,不知怎地:雷爾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
麒麟基地
「陛下,寧靜城那邊有動靜了。」
「來了嗎?」浮上唇色的是絕對的陰狠。「雷爾親自率兵?」
「不,不是的,據情報顯示,指揮軍隊的人是……意菲小姐。」
「意菲?」他笑了,表情卻一點也不有趣,有如寒冰封巖.「這女人,來自尋死路。」
*****
的確,人總是這麼想,但事情或許不這麼進行。
想引誘魔巖步入陷阱,到頭來卻反讓自己陷入死地中。
不是意菲沒有領軍能力,平心而論她的確是個優秀的軍事人員,只不過她所面對的對手是個軍事天才,鬥不過也無法苛責。
而戰爭,總是帶來死亡陰影及恐怖的壓力,宛如熔岩爆發般,稍不注意,就會瘋狂到教人難以駕馭。
即使這場開哨戰的規模不大,又以速戰速決的方式疾快進行,然而交戰的激烈仍是相當撼人的。
捫心自問,這種交戰是在成就誰的權利慾?
但勝與負的結果終究還是得要有所交代。
當狂捲的風沙與黑焰漫天時。
一切為之結束。
*****
「你怎麼膽敢跟我鬥呢?」揶揄的輕笑不客氣的飄繞進來,伴著黑色衣服所包藏住的身軀,幽緲沈暗的一如鬼魅。魔巖踱進牢房中,斜眼瞟看蜷縮坐在角落旁的意菲,悠悠然地,紫眸全是調侃。「即使你這張無邪的表相下有顆慧黠的腦子,卻是鬥不過我的。」
意菲傾倚住牆,雙手緊緊環住屈起的雙膝,美眸垂斂著……不想看他,完全不想再見到那道張揚的狂傲。
「不說話?」魔巖聲音笑笑,既戲謔又諷刺。
她緘默以對。
魔巖蹲在她面前,直勾勾射望她。忽地伸出手去撩起半掩住她臉蛋的烏黑髮緞,又讓細綹如浪般的流瀉下。
「我給你機會讓你可以遠遠逃開我,怎麼你又跑回來自投羅網呢?」他問得猖狂,問得不屑。「怎麼這樣傻呀!」
不願回答,嘴閉緊如蚌殼,她一個字都不想說,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交集,連一絲絲都不想。
魔巖擁起她的容顏。「做無言的抗議。」
她別過頭,卻又硬生生被他扳回。
「說,我該怎麼處置你?」他的口吻漸漸危險。「還有被我俘虜的那兩千多名叛軍又要怎麼處置?」魔巖已然視自己為國主,而那些想阻礙他的人理所當然都成了他所謂的叛徒。「殺呢?還是赦免?」
他擺明是在威脅她。
「我真的很想瞭解你會怎麼做下決定,是選擇苟且偷生?還是壯烈成仁?」那陰毒的模樣訴說著他不會留情的殘忍,順他者生、逆他者亡,他要把這句瘋狂的名言徹徹底底的實踐到底。
他真的會!真的會。
「我求你。」意菲開口,語氣是徹底卑微與乞憐,垂下請求的螓首令人心痛。
而魔巖的反應則是得意洋洋的狂笑。
「真的肯求我。」即便上回在酒吧中她也有過一次的低下請求,但他知道她的不甘心。但此時,她是真真正正的在臣服他、拜託他,以失敗者的身份向勝利者搖尾乞憐。全都是一樣的,只要有權勢在握,誰敢違背忤逆,就連這一向堅毅不折腰的小百合,終究得要匍匐在他腳底下求饒。「看你這麼謙卑為自己求饒的分上,我不殺你。」
低俯的螓首左右搖晃。「請求你饒恕的對象不是我,我要你放過的是那些被你俘虜的將軍與士兵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