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能……」
「妳能,妳有資格。妳絕對有資格尋找適合妳的男人。」語氣裡充滿著祝福。「去追求妳的幸福好嗎?妳難道看不出來,我跟你是不會有未來幸福可言的?妳跟伊劫才是一對,好好跟他相處。至於我們兩個……以後就當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
「不要。」
「不乖的天使。」他口吻又變冷冽。「妳不願接受我的好意?」
「這麼做我會更加對不起石先生。」她執拗地道。
「不如……妳就當是任務。妳去找伊劫,與他交往,跟他變成情人,這是我交代給妳的工作。」
「石先生……」
「『領師者』可有教導妳,不許違抗我的命令?」他口氣不善。
歐陽綺綾一駭,期期艾艾地道:「有、有的。」
「那麼妳就執行任務吧!」板起面孔的他又漸漸恢復和善表情。「綺綾,我不是要對妳凶,我是真心為妳著想。這是我忽略妳二十年該付出的補償,妳就接受吧。至於我的部分,倘若妳願意和我交朋友,那就等妳擁有幸福時,把我這份人情記在心上。找到機會再想辦法回報我。」
「可是……可是……」她心慌意亂,根本無法思考。只知道多年來所接受的教育讓她完全不敢反抗他的話。
「別辜負我一番心意。」他抄了一組電話號碼交給她。「找到伊劫之後通知我一聲。」
她緊握紙條。
「要好好跟伊劫相處,知道嗎?有最新發展,一定要通知我。」
她怔然。
「去吧。」他推她。「去找伊劫,當他的情人,這樣我就能安心了。」
一直處於渾噩狀態的歐陽綺綾被他帶出門外,帶進電梯,帶到大門口。這一路上,他都在催促以及慫恿她去找尋愛情的真命天子。
「去找伊劫。」他向她揮手道別。
歐陽綺綾沒有響應,只是像抹無主幽魂般,踩著沉重的步伐開始往前走。沒有目標。只知道往前走。
茫茫人海中,不斷往前走的歐陽綺綾只記得一件事——石先生的命令,我得遵從。
石川靈注視著她漸漸消失的身影,唇畔的笑容慢慢地轉為不屑。
「幸好妳還有一點用處,沒有白養妳二十年。」這就是石川靈對她這個人的結論。
* * *
半個月過去了,歐陽綺綾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石川靈。人生地不熟的她撐了半個月,帶來的三萬塊台幣也已經要耗盡,她打過電話回外蒙古求救,奇怪的是一直都沒有人接聽。
「怎麼都沒有人接電話?婆婆呢?她去哪兒了?」十多天了,她聯絡不上婆婆。歐陽綺綾開始恐慌,身無分文的她連回去外蒙古的機票錢都不夠,怎麼辦?
根本就是窮途末路。最後最後,她還是只得厚著臉皮再去找石先生。
「不能見。」擋駕的人員撂下狠話,冷冷地趕人。
「我是石先生的……」
「的什麼?妳是石先生的什麼人?」不待她解釋,擋駕人立刻回轟!
「對呀,我是他什麼人呢……」歐陽綺綾突然發現她無法作答,石川靈根本是她所構不著的神聖人物,他離她好遠好遠。「我什麼人都不是。要追究起來,我還是個罪人,背叛石先生和傷害石先生的罪人……」
「這樣妳還敢見石先生?」對方沒好氣地諷刺她。
「對啊……」歐陽綺綾默默轉身離開「東川集團」,張著茫然的大眼睛,孤身一人巡望著依然陌生的台北街景。她惶惶然地坐在人行道上的椅子,怔怔地發著呆。
「石先生他……他不想當絆腳石,他故意要讓我死心,所以避開我,是嗎?」另一層意義即是——她儼然已被逐出候選新娘的範圍外,她不再跟石先生有任何的關聯。
她並沒有要這種「下場」啊!她根本不敢有背叛石先生的心思,她完全沒有要跟石先生一刀兩斷呀!但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茫茫然地呆坐著。而且石先生似乎忘了,她在台灣舉目無親。
天空的雲層愈來愈厚,黑鴉鴉的烏雲凝聚蓋頂,冷風拂過,帶著淒清涼意掃過她,接著天空開始降下雨絲來。
雜沓的思緒讓她亂了心神,以至於一直沒有發現在她左側方向,有一對漆黑的深眸一直凝視著她。
歐陽綺綾的思考邏輯那麼無邪,她肯定被石川靈克制得無法反抗!
歐陽綺綾的想法這麼天真,她必然會被石川靈玩弄到地老天荒。
更可能,歐陽綺綾那接近愚昧的人有可能流落街頭嘍……
看她可憐兮兮縮著身子發顫的慘狀,顯然夏奪的預言成真了。
這半個月來,他在探勘的營區內一邊替羅林博士與外蒙政府交涉挖掘大汗陵墓等事宜,一邊還得分心聽夏奪的呱呱叫。
他沒有在歐陽綺綾離開外蒙的第一時間就跟來台灣,惹得夏奪十分的不滿,天天撂話諷刺,以他捨不下送出紅包謝禮為原因,這才會對歐陽綺綾不聞不問,放任羊兒往惡虎嘴巴裡沖。
是的,他是故意放她一個人面對石川靈。
她總要成長。
雨絲不斷落下,沾濕了歐陽綺綾的髮絲,也將涼意落於她肩上。滲進她的心坎中……好冷呀!
她縮了縮,開始打顫。
撐傘的行人路過她身旁時通常都只睞她一眼後便離去,雖然覺得她淋雨的行徑很古怪,卻也沒有意願去理會她。
舉目無親的她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雨絲變成了雨滴,下著……下著……
歐陽綺綾頹靡地站起來,單薄的身子漫無目的地走著,只是往前走,不斷往前走……
然而,她失魂落魄的慘樣卻狠狠地、劇烈地重撼伊劫心間!
即便這種場面他已經預期到了,但實際看見時,不忍立刻破殼而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夠被影響至此。
伊劫開始加快腳步追趕上她,終至並肩而行。他沒有主動開口。只是伴隨在她身畔一同走著、一起淋雨、一塊前行。
偶爾,伊劫望住她,然而她似乎毫無感覺。
低著頭的歐陽綺綾有時也會往身邊一瞥,但僅是視線掠過,沒有後續反應。
綿密的雨滴轉為滂沱,傾盆大雨狂瀉而下,大顆大顆的雨珠不斷打落,連皮膚都會隱隱作痛。
伊劫驀然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肩膀,將她攬進胸懷中。歐陽綺綾的體溫好冰涼,他與她的身子相貼時,她依然恍恍惚惚。
歐陽綺綾只一徑地沈淪在她自己的想像之下,她一股腦兒地栽進被拋棄的恐懼與孤獨下抽身不得。
伊劫濃眉愈攏愈緊。這妮子無法從石川靈的魔咒中抽身而退。
「跟我來。」他突然轉身攔下出租車。硬將她塞進出租車裡,報出地址,命司機立刻疾馳而去。
茫然的眼珠兒掠了他一眼,旋即又垂下粉頸,靜靜地跟著他,任由車子往天母方向行去,停在一處高級住宅大樓前。
濕漉漉的她被伊劫帶進屋內。
「去洗個澡,換下濕衣服。」伊劫一帶她進入客廳便吩咐。
她卻呆滯不動。
伊劫回頭,凝望著她的呆茫,聲音陡地降得好沈。「要我幫忙替妳更衣?」
她置若罔聞,眼中沒有他的影子,耳朵聽不到他的聲音。
伊劫只好先將她安置到沙發坐好,轉身進入廚房泡出一壺濃郁香醇的熱咖啡,倒一杯塞進她手中。
「拿好。」
小手捧著熱暖暖的杯子,手心暖和許多了,同時熱氣蒸騰上她的眼眸,視線也模糊了起來。
「喝。」伊劫再道。
她聽令地舉杯就口,嘗了一口。
「好些沒有?」他聲音更低更沈,也憶起夏奪不斷在他耳畔叨念的話語——
你應該要對歐陽綺綾散放熱情因子嘍……
他應該要對她熱情嗎?
的確,他是該對她熱情。事實上,這股熱情也即將迸發而出,此時胸口有把烈火不斷燃動,兇猛的火勢大有要焚燬世界的跡象。
歐陽綺綾終於開了口。
「石先生,對不起……我很對不起你……」她垂下眼瞼,蒼白的唇片幽幽然然地說著,渾然不覺她弄錯了對象。
有趣呀!他被她貶低得極為徹底。
「妳對著我喊什麼?」兩根修長的手指往她蒼白臉容上伸了過去。
「石先生。」
很好,她呆得不輕,他必須把她拯救出來。怒火可以發作了!兩指夾住她的嫩膚,一扭——
「痛!好痛、好痛……」臉蛋兒驀然脹紅,她如夢初醒般地驚跳起來!迎上伊劫邪魅的笑容,總算完全醒透過來。「你?伊……伊劫,是你?!你又捏我!」好疼呀!
「總算把妳的神智給擰回來,可喜可賀。」他陰森森地道。
她左顧右盼,記憶仍然顯得渾渾噩噩,一時之間不知道身在何處?
「你……你怎麼在台灣?這裡又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兒?」她傻呼呼地問。
會提問了?
「妳腦子總算慢慢恢復成正常,不再像是一枚呆瓜?」伊劫很「欣慰」,但他不懷好意的笑意卻讓她感到狼狽。
淋雨的過程雖然模模糊糊,但她仍是有一些些印象。在濕冷的雨中,她的身畔出現了個溫暖的「物體」,「物體」擁住她、護著她、熨燙著她發涼的心房,陪伴著孤寂的她走向熱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