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可以?」那對射出的峻冷殘酷地譏笑商覺兒那充滿聖潔的生命,似乎不打垮她的良善就不甘心。「對一個千萬百計打擊你、傷害你,甚至卑鄙的想置你於死地的人,好不容易眼見他遭受天譴報應,身為被害者的我難道不該開心的笑、大聲的讚歎老天有眼!我不擅長矯情。」
「不可以。」說不出心底那股荒涼之悲因何而起,在驚悚中,除了訝異他的冷殘,也哀傷他的凜寒。
他突然上前一步緊緊摟住她微顫的肩頭,反倒安慰地扯出笑。「傻丫頭,到底是沒經過人間醜陋事,才會這麼天真無邪。」
她抖得更厲害。
「好啦好啦,反正人都死了,談他也沒用,不說這個了。」他將臉孔伏靠在她肩頭,先深深吸口氣,才放開她。「好香,教人聞得心曠神怡。」
「你……」她臉一紅,素手推他一推。商覺兒窘迫地退開幾步,這裡是大庭廣眾之下呀。
「有什麼好害臊的,這可是情人間的愛意表現,旁人看了只有羨慕的分,不會取笑的。況且你早晚都要習慣我。」
荒唐!
卻不能爭辯。
她只好把問題轉回原點。「請問,我……可以上樓了嗎?」
「當然可以。」
她躊躇了會,終究還是問:「那你要不要上樓坐坐?」
「有進步,敢邀請我了。」他笑得奇壞。
商覺兒急躁不安的解釋。「我沒……」
「你沒有。」他替她說完。「我明白。所以今晚我就不上樓打擾你,反正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與機會與你朝夕相處,又何必急在這一時,上去寫你的『報告』吧。」
他在隱喻什麼嗎?
「快,上去。」他揮揮手。
「那我上樓了。」
「嗯。」
娉婷的身子轉了個漂亮弧度,才起步,步履卻又頓止在獨孤占更迅速的攔截下。
什麼意思?前一秒鐘才答應放過她,才轉個身就又改變主意。
「別緊張,我不過想跟你道個別。」他的唇傾近,飛快地在她不染色彩的唇瓣啄了一啄。「記得。要想我。」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挺拔背影,商覺兒百味雜陳。
「白主……」
對著螢光幕,商覺兒頭一回主動上線連繫「俠客居」要員,當密碼輸進成功接上秘密線路時,她卻又猶豫了會,須臾後,才狠下心似地敲打按鍵——
「情況起異變。」這是商覺兒的第一句話。
「出了什麼變化?」白主的問句也隨之出現。
「擁護獨孤克權的首席支持者伯老去世了。」
白主頓了下,似乎有點訝異。
「你也接到消息?」
「是的,獨孤占主動告訴我這項訊息,就在方才。」
「獨孤占主動告訴你……糟了!覺兒,我要立刻停止所有計劃,銷毀和『俠客居』有關的所有文件資料。」
「為什麼?」
「獨孤占一定是有所察覺。覺兒,聽我命令。立即收手。」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發現蛛絲馬跡,我們剛剛分手時,他連一點異樣也沒有。」
「不能小覷獨孤占的能耐,否則你以為他憑借什麼爬上獨孤總裁的候選人地位。」
「白——」
「收手。」
她真鬥不過他嗎?
「白……」
「到此為止,善後我會收拾。你只要靜待我的下一步指示。」
她還想爭取,啪一聲頭上燈光忽然大放光明!
商覺兒大驚,卻也臨危不亂地立即按下切換鍵;原來和「俠客居」對談的畫面迅速消失,取代的是一份她準備印成表格的報告。
當她回過頭去看清不速之客是誰後,整個人震住!才分手的目標居然又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她家裡。
「占?」
「對不起,還是嚇著你了。」他含笑晏晏。
別以為他的道謝有任何的真心誠意,其實逸出口的歉意根本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並不代表任何意義,更甚者他極有可能直接把嚇人當遊戲玩。所以這個男人肯定不會為自己不按牌理出牌的狂傲性格做任何反省。
他來到她身後,笑瞇瞇地輕拍她嚇壞的小臉才半斂下腰來看著螢幕上的文字,很關心地開口詢問:「論文寫得順不順利?」
「你……你不是回去了嗎?」商覺兒只想知道他回頭的理由。
他站直身,雙手一攤。「是要走了,沒想到車子引擎出了點麻煩,怎麼發者發不動,只好通知車廳來拖去修理。我只好折回來。」
「那怎麼辦?你要怎麼回家?」
「大不了就不走嘍。」他環視這層樓面。「你這裡應該有房間可以讓我暫住一晚吧。」
「你要住這?」小臉全白了。
「我就這麼不受歡迎?」調侃夠了,他才點點她微翹的鼻頭。「騙你的,我等會兒會坐計程車回去。」
她總算暗暗鬆了口氣。
「覺兒,你究竟要到哪個時候才能夠坦然面對我。」他突然的一問又擊退她的放心。
「我……我……」不得不懷疑他是否看穿了她的靈魂構造,所以才能輕易抓住她每一寸的心思波動。
「一輩子嗎?」他的眼底充滿狡黠。
「不用那麼久,我只是……只要我們……」支支吾吾老半天,她回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揶揄淡笑。
「好啦,別緊張,我太瞭解本性難移這句話的含意,既然你改不了脾氣,那麼只好由我來將你嘍。」
心思猛一動,他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沒辦法,誰叫我是那麼的需要你呢——」他聲音笑笑,眼光冷冷。「需要到再也不想離開你,所以只好選擇為你犧牲。」
商覺兒宛如中了定身似地無法脫離這不尋常的平靜。
眼前更是不斷不斷出現白主憂心的警告……
不能小覷獨孤占的能耐……
不能小覷!
這晚睡得極不安隱。
胸臆間一直被某種沉重的揣測給折磨得糾痛不已。
那段不安不斷放肆地在心口處顛覆,洶湧又翻騰,怎地也揮之不去。直到騷擾她的陰幽夢魘幻為形體後,才發現那居然是獨孤占邪氣的笑意……正在一寸一寸掠過她的心!
商覺兒一驚!睜開雙眼霍然坐起身,癱坐在床褥上,驚懼地支著額頭平復急劇的心跳。
這是什麼預兆?
獨孤占真在影響她?
外頭天色已大亮,金黃光亮迸灑在她身上,卻是涼颼颼的連一絲溫度也沒有。
或許。她是該考慮收手了。
而安撫半天總算靜下心來的她不得不開始思索下一步的行動。
事情已經明白顯示,應付獨孤占已非她能力範圍所及之事,勉強自己下去,一旦真相被揭穿,暴露出她接近他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搜集他的犯罪證據的話,被傷害的人絕不止她一個,她不能在一事無成的此時反替「俠客居」製造更大的麻煩。
她不能害人害己。
該請白主幫她安排離開的計劃了。
悅耳的門鈴聲突然響起,屋內瞬即瀰漫美妙的旋律,也擊斷商覺兒的思慮……一大早,誰會登門造訪?
輕輕一歎,大概又是那位跋扈得令人無法抗拒的獨孤占吧。
不過這回倒是值得嘉許,相識以來他頭一次實踐「禮貌」這兩個字的定義。
換上衣服,商覺兒前去應門……
卓翼?覺兒有些錯愕地看著門外人,訝異這回登門的居然不是她所以為的對象。
「三少夫人。」卓翼對她應付的頷首。
「怎麼是你?」她望了望他身後。「三少爺呢?」
「他等會就到。」卓翼彎下腰提起二隻大皮箱,不待人請就主動走進屋。「少爺吩咐我先把行李帶過來。
「行李?」
「是的,請問夫人房間是哪間?我得把皮箱內的衣服全部整理出來。」
「等等。」她攔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
「你手上的皮箱?」天呀,這是做什麼?
「夫人你不知道嗎?」這可怪了,還以為兩個人說好的。
「無緣無故他為什麼命令你把行李送到我這兒來?」獨孤占又在玩什麼把戲?「這裡是我的公寓。」
「不也是少爺的家。」卓翼不解,都快成夫妻的人還需要這麼清楚劃分彼此?
商覺兒一愣!起伏的心思開始沉澱下,絕俗的容顏乍現出卓翼從未見過的光華。
「他跟你說要住到我這裡來?」
「是的!」卓翼這回不敢再虛應以對,因為三少夫人這回所展現的可不是尋常時候的怯懦無用,一樣嬌弱的風骨竟然隱生傲岸。
這和他以前所認識的覺兒差距頗大,簡直換了個人似的——怎麼麼會這樣?還是他眼花多心?
「行李提回去,我跟你一塊去找他。」不能讓獨孤佔住進來。這會讓她往後的行動縛手縛腳。
「可是……」他頓時慌起了手腳。
「有困難?」
卓翼很為難地點頭。「是很為難,三少爺在我臨出門前曾經鄭重交代過。無論如何都要我留在這裡等他來到為止,一步都不准擅離。」
有獨孤占那種主子,也休怪屬下不敢犯上。
商覺兒也不願以主人之尊欺壓部屬,於是不堅持他必須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