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政敵如何扯他後腿,就是動搖不了他的地位。
他高明的手腕令人害怕呀……
「曲右丞,今兒個好興致,邀請咱們聚會閒談。而咱們也是有幸,得您宴請,實在愧不敢當。」貴為王爺,卻得對一個職位低於他的官員恭敬有加,算是創例。
不過沒辦法呀,可以想見往後若要在皇帝面前撈些好處就得靠曲難休在旁使力,所以紆尊降貴便成了必要的委屈。
尤其曲難休這個人……該怎麼形容他呢?
此刻他正閒散地倚坐白虎皮鋪底的華麗臥榻上,半倚的姿態桀傲又貴氣,一濃密如黑緞的長髮散於幽魅卻俊美的臉孔上,瞇細長眸笑看這幅歡樂景象。
面對這張面孔,饒是身經百戰的武官們也會被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奇詭流光給震懾住!任誰都不會相信他已有四十五歲之齡,駐顏有術的他比年輕人更具魅力。
曲難休垂下眼眸,淺啜一口清茗後才掀起唇片道:「王爺好說,各位大人願意賞臉蒞臨寒舍,才是敞人的榮幸。」他雖然帶著笑,卻沒有謙沖的意味。
「曲右丞言重了。」身為賓客裡地位最高的王爺仍是放低身段。
「你們又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些招呼貴客。」淡淡1句讓侍女傭奴更加賣力地伺候客人,拄著銀筷將特製的熱騰騰小點、心放在客人的玉盤上。
「請用。」
眾人挾了塊小點、心淺嘗一口,嗯,居然比宮內御廚的手藝還要高明十分。
「眾位大人別拘束,盡量玩吶……」有主人的一句話,一大群賓客又開始咕咕呱呱地聊天或賞景,熱熱鬧鬧地籠給交情,只不過每個人心裡都各有盤算,全是為了鞏固自身的地位。
好一會兒過後,曲難休卻歎出一口長氣來。
「皇上近日似乎有煩憂哪?J此話1出,歡樂的氣氛1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啊,是啊,聽聞聖上近日為了租賦徵收的方式而大傷腦筋呢。」羅少監連忙附和他。
曲難休放下手中的琉璃杯,蹙起眉宇再道:「我等身為臣民,食君俸祿,理當為君王解憂,豈可眼睜睜見著咱們偉大的聖君為此事而某飯不思。」
王爺立即警覺地問道:「曲右丞可有辦法解決皇上的疑難?」
「當然是有解決之法。」他答得理所當然。「只不過我想參考諸位大人的意見,匯整以後再向聖上提議。」
「我想還是以曲右丞的計劃最為妥當,不必浪費時間聽我們這群魯鈍之人的看法了,就以曲右丞的意見為依歸向皇上呈報便萬無一失。」有官員將曲難休捧得宛如神仙。
曲難休嗤聲道:「各位大人如此相信敝人的能耐,真教我受寵若驚。」
「那是因為曲右丞的才智無人可以匹敵,咱們當然甘拜下風。」
眾人齊聲附和。「沒錯,沒錯,王爺說得對,說得極是,就由曲右丞決定便是。」
「那好,我就直接向聖上稟告,呃……」原本笑容滿面的曲難休忽然間臉色一白。
「曲右丞怎麼了?」蒼白如紙的臉色彷彿染上重病一般,嚇得眾人全彈起來!
曲難休搗著胸口,似乎在承受著某種劇痛的折磨,連額上都冒出一顆顆的冷汗來。
「曲右丞……」
他抬手制止。「沒什麼,只不過老毛病又犯了,各位別緊張。」聲音依然平穩無波。
「是什麼老毛病?瞧您好像很不舒服。」臉色白如死灰,雖然沒有顯露痛苦的神態,可是目睹的人個個都覺得他的情況不對勁。
「不就是相思玻」口吻像在說笑,卻又像是正經的聲明。
有位通曉醫術的尉德將軍向前欲替他把把脈象。「右丞,讓下官替您診斷一下如何?」
「不用。」雖然氣若游絲,仍然輕易地阻止尉德將軍的步伐。「各位別費心了,在下的病症無藥可醫。」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並且泛出淡淡的鐵青色。
王爺急了。「怎麼會無藥可醫,還有,你們這群下人是怎麼一回事?沒瞧見你們家老爺身體不適嗎?還不快快拿藥來給他服下。」
眾傭奴卻無一人敢妄動。
「休怪他們,沒得我的命令誰也不敢恣意妄為。」除了他以外沒有人有資格號令曲家的傭僕。
「曲右丞可得保重身體,國家大事還得靠你這位楝梁支撐,千萬別忽略自個兒的身體。」較為狗腿的官員殷殷勸誡他快去治玻曲難休無奈一笑,只好下指示。
「好吧,喚他們來替我療傷。」
「是!」曲府總管立即疾步到內院喚人,須臾,三名衣衫華麗的年輕男子匆匆疾步至花園,身後還跟隨三名傭奴,各自棒著一把箏,連忙將箏置於箏足上。
「爹。」三人先齊揖為禮,出眾的氣質引得眾賓客們欽羨不已,果然是虎父無犬子,老子厲害,連兒子的氣質也高人」等。
「免了。」曲難休揮手。
「三位公子也是人中之龍。」賓客們雖然疑惑他們的長相完全不肖似曲難休,卻沒人敢問明真相。
三個年輕人無視在場賓客的稱讚,只是各就定位,焚香、準備撫琴——中指一勾,三首音律各異卻又十分和諧的悠美調子揚起,從三人撫琴的技巧來判斷,肯定彈得一手好琴。
溫爾優雅的旋律瀰漫在整座庭園裡,眾人聽著聽著不禁搖頭晃腦了起來,忍不住想隨著音律翩然起舞,和著曲調躍然飛上天。
倏地,音律驀然轉變,三人轉而拂抹出激昂慷慨的調子,眾人開始覺得身子熱烘烘的,體內的血液彷彿即將沸騰了起來,在一段接一段的漣音之後,有些定力較為不足的賓客已經倒在地上直喘氣。
三人所彈之琴音分明可以操控人的精神。
眾賓客被琴音所操控住,以至於被迷得如癡如醉,然而榻上的曲難休臉色仍舊蒼白鐵青,並且眉宇擰得更深。
「停。」曲難休倏地喝道。琴音頓歇,三人仰起首,神情是極度的惶恐。
「爹。」聲音抖顫起來。
曲難休不悅地道:「你們三人學了十載,竟然還是不長進,如此功力叫我如何扶持你們成就大事。」
三人立即跪下。「爹,請原諒孩兒資質魯純,有負爹爹的期望,望您恕罪,但是能否請爹爹再給孩兒」段時日,我們三人會盡心盡力地加倍學習,還望爹……」
「伏衣呢?」他冷冷打斷三人的懺悔之詞,找尋他目前唯一可以信賴的對象。
三人仍想說服他。「爹……」
「伏衣——」
「義父,您找我?」從走廊彎角處走出一條眩人眼目的紅影一張絕頂的容顏更是看傻了一些神智猶在的賓客們——只是看著這張俊容就會枰然、心動。
「怎麼現在才來?」曲難休不悅地質問他。
他笑道:「義父一心想要測試三位兄長撫琴的功力,身為人子豈可破壞義父的興致。再則,我也不能老是搶去兄長們大顯神威的機會,自然不方便太快現身了。」伏衣不在乎犯上,甚至一次得罪四個人。
跪在一旁的三人怒目相視,這個混帳東西仗著受寵想把他們踩在腳底下嗎?
曲難休靜靜打量伏衣,開口道:「你是在教訓我,譏笑我固執己見,才會先找這三個不成材的東西為我療傷。」
伏衣對上義父閃爍寒芒的眼瞳,不畏不懼。「身為人子豈敢教訓長輩,孩兒是在關心您。」
「關、心我……」曲難休縱聲大笑,劇痛仍在體內作祟,但無人看得出來。
「事實證明三位兄長的琴音讓您的氣血更加瘀塞,疼痛加劇」分。」
「伏衣你……」三人臉色難堪地跳起來想找他拚命。
「我如何?」他漫不經心地瞥視他們一眼。「事實結果已經證明。」
「你……」
「來吧,讓為父的瞧瞧你的功力進展到何種程度,也好封住他們三個的口。」
曲難休斷然要他展現實力。
「是。」
奴才連忙把箏架好,伏衣坐定,十指置於弦上,潺桃一出,彈出宛若潺潺不斷的流水音調,溫潤甜美的音符立即讓陷於恍惚狀態的賓客開始手舞足蹈了起來,而有些禪智猶在的賓客也逐漸失了神,很快地跟著他指下的旋律而舞動著。
一會兒後,以紫檀木製成的箏在他細長的指下,撥弦出宛似雪花飄墜的玄妙音符來,只見在場的賓客與奴傭都一臉陶醉地搖晃著,然後軟趴趴地癱倒在地上,像睡死了般,不過卻是滿足的,每個人的唇角都帶著濃濃的笑意。
眾人都昏睡過去,此刻唯一清醒的人就僅有曲難休與伏衣。
煽人、心魂的音律仍然不斷地流瀉而出,伏衣瞥了義父一眼,然後使力將大指一外掃,接著以手掌伏住箏弦,嗡然一聲,弦斷、音律乍止!
四周頓時變得靜謐無聲,只有半倚在榻上的曲難休大口大口喘著氣,不過原本死灰的臉色已經褪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正常且健康的紅潤。
好半晌後,曲難休才吁了一口長長的氣息,身子舒服地靠向軟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