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舞蹈團的成員,上自幕後出資養成舞團經營的神秘老闆,下至舞團員工,乃至於舞者的選拔,一向力持公平原則。
總監歪了歪嘴巴,想了一會兒後,終於掀開嘴皮道:「你的小缺憾就是──感情放得不夠深入,你得把深藏的情感給釋放出來,雖然你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可是這個小缺點若能改正過來,就堪稱完美了。」
「感情?什麼感情哪?」她喃念。
「就是對愛情的想像。」
聞言,她像跳蚤似地立刻彈起,反駁。
「我已經很盡力去摸索了,也自認明白個七、八分來,我的表現應該很足夠才對。」雖然她努力替自己辯解,眼神卻不由得驚慌了起來。
「卻不夠深刻!」他深深看著她,心有所感地說道。「也怪不得你會懵懵懂懂的,畢竟你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所以不識情愁滋味也很正常。綾綾,如何,學著把心胸放開些好不好?不要閉鎖得太緊,小心你的封閉會讓自己喪失許多精彩的人生歷程。」巴特可是搞藝術的,感覺神經自然會比一般人纖細許多,自然也看出凌綾的某些缺陷來。
「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可是沒談過戀愛不意味著我就不懂得想像戀愛呀。」她低頭看著腳上的粉色舞鞋,不以為然地反駁總監的論點。
「可是你的想像力確實有待加強──」
叩、叩,有人敲門,打斷了對談,探頭進來的是櫃檯服務小姐。
「綾綾,有一位先生在會客室等你,說要接你回家耶。」來者西裝筆挺,氣質出眾,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凡人物,一進入舞團就直接指明要接凌綾回家。
「接我回家?誰?」她一向都是自己搭公車,再換騎機車回到襲家別墅,再說現在也才中午時分,還不到回家時刻吧。
「是個生面孔,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不過對方長得滿帥的喲。」她陶醉地說著,似乎恨不得被他看中呢。
「帥?」
「氣質很出眾喲。」她的眼睛都快化為心形形狀了。
「我去看看好了。」瞧瞧是誰能讓小晶犯花癡?凌綾走去會客廳,一見來人,眼神驟冷。
這個男人叫顏振林,是襲冰玠的得力助手、也是最倚重的心腹秘書,上回撞車事件曾經有過一面之緣,所以認識他。
「顏秘書,怎麼會是你?」她開口問,但口氣不怎麼好。
「我奉少爺的命令前來接你回去。」顏振林回道,並不在意她的冒犯。
「少爺的命令?」水瞳凝聚起一團陰影來。「有什麼重要事情嗎?我還得練舞,不能早退。」
「少爺希望你早點回去照顧他。」顏振林嚴肅回道。
「照顧?」果然原形畢露了,什麼妻子身份,是把她當作女傭看待才對吧,甚至還要她隨傳隨到。「少爺不能體諒我功課在身?」
「麻煩你自己跟少爺直接溝通,我只是奉命行事。」
「不能代傳話?」
「不能。」顏振林不把不屬於他的責任攬上身。「你是少爺的未婚妻,理該由你親自跟他溝通比較妥當。」
「啥?未婚妻?」未婚妻三個字讓舞團人員嚇一大跳!全部驚呼出聲!
「綾綾,你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不,是未婚夫?」巴特總監嚇得下巴掉下來。
「我……」
「誰呀?是誰呀?怎麼我們都不知道,對方是誰?綾綾,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怎麼可以瞞著我們呢!」
「是啊,是啊,你什麼時候偷偷交了男朋友的?居然不跟我們說。」其餘圍過來的工作人員驚奇的左說一句、右問一句的,表情比她還要激動快樂。
「你們別聽他胡扯啦!」她急急要阻止眾人「擴大事端」。
「凌小姐的未婚夫就是襲冰玠先生。」顏振林卻唯恐天下不亂的加上一句。
「哇塞,襲冰玠,原來是襲家少爺!綾綾,你太棒了,你要嫁入豪門耶,恭喜、恭喜你呀,近水樓台的完滿結局又添上一例了。」喜孜孜的道賀聲隨即而來,不過也含著某種欽羨。
「太過分了,是誰允許你這麼說的?」眼見眾人「歡喜無比」,嬌脆的聲音卻是陡然降得好低,杏眼睖瞪顏振林。
迎視她殺人的目光,他卻八風吹不動地道:「是少爺親口允的,絕無問題。」
「是襲冰玠他親口說的?」凌綾大吃一驚。「他真的這麼說?」
「是的!」顏振林豈敢假傳老闆意思。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呢……」襲冰玠當真了,他怎麼可能當真呢?「他應該是瘸了腿,而不是傷了腦袋瓜子才對,怎麼敢做出這種宣佈?」襲冰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上回陷害她還不夠?而且還打算玩下去,非得要把她逼絕了才甘願。
顏振林直視她,又道:「凌小姐若覺委屈,不如詢問少爺去。」
「不,我不想見他。」她沒有義務配合他的「瘋狂」。
「為何不去見?你好奇怪喲!凌綾,你該不會是想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吧?」不知何時容芸優雅的身形闖進「討論」行列裡,艷美的面孔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直瞧。
容芸,同是皇家舞蹈團的一員,和凌綾可謂是競爭對手,兩人的舞藝旗鼓相當,不一樣的區別只有身份:容芸出身豪門,自小就是備受寵愛的千金小姐,而她則是傭人一「枚」,身份高低懸殊。
「關你什麼事?」凌綾不客氣地警告她別插手。
「幹麼這麼凶,我是好心提醒你,既然有機會當上鳳凰,就要好好的把握住,千萬別浪費了。」容芸不知是出於諷刺,還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竟然煽誘凌綾去糾纏襲冰玠。
然而凌綾最無法容忍的便是讓人認為她的成功是來自旁人的協助。
「多謝你的雞婆哦!」她冷笑一聲,心有一團烈焰在燃燒。她的人生要怎麼走、要怎麼做、旁人無權置喙。
容芸微側著臉蛋,似挑釁卻又欣賞地再補上一句。「說我雞婆,那麼我就雞婆到底好了,奉勸你的追夫行動可要積極一點,千萬別讓自己還沒進門,就成了下堂妻。」
「容小姐,你實在是太好心了,那麼我也不得不回敬你一句,小心我的成功之日,就是你被我幹掉之時。」凌綾撂完話後,回首望著顏振林。「走吧,我去找少爺好好談一談。」
※ ※ ※
「不是要回襲家去?」隨著顏振林上車,不過司機開往的方向並非襲宅,而是朝市區而行。
「不回別墅。」
「不回別墅?你要把我帶去哪?」顏振林跟襲冰玠果然是一丘之貉,同一副德行,以說謊為本質,以玩弄他人為樂。
「我送你到公司,少爺在公司等你。」
「公司。」她深深吸了口氣後,道:「隨便了,反正在哪兒見面都無所謂。」她靠向椅背,望著車窗外,襲冰玠的絕俊面容忽然躍上心間,她倉皇的閉上眼,甩掉不該上心的迷惘。
怎麼能夠容許他的吞噬呢?她是這麼努力的想擺脫他。
未幾後,座車駛進襲氏機構設在台灣的總管理處,兩人下車即刻登上直達總裁辦公室的電梯內,電梯很快的抵達頂樓,電梯門一開,氣派萬千的辦公室映入眼中,凌綾在暗中咋舌之餘又聽見顏振林說道──
「少爺在辦公室等你,請進。」他並沒有跟進的打算。
「進去就進去。」吐出一口長氣後,她挺了挺背脊,翩然轉身,開門入內。
襲冰玠安適地坐在大皮椅上望著她步入,嘴角的淡笑似魔似魅地,讓人看得很礙眼。凌綾暗暗又深吸口氣,全力應付他傲視群倫的領袖霸氣。
「來了。」襲冰玠放下手中的鋼筆,一個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卻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瀟灑來。
女人會傾心於他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襲冰玠確實有魅力讓女人沉淪、讓女人想愛、讓女人想……
停!她幹麼一直滅自己的威風,抬舉這個富家男?
「是,我來報到了。」她撩了下垂於耳鬢的長髮,蹙前,很卑微地說道:「少爺有令,綾綾豈敢不來,承蒙少爺你的愛戴,突然賜我「未婚妻」這個名分,綾綾感激涕零,所以馬上趕來答謝你了。」
「你喜歡就好。」襲冰玠很滿意她的回答。
他滿意的表情卻讓她更加「感冒」,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想來凌綾這個賤名很快地就會傳遍大街小巷,而且麻雀變鳳凰的故事肯定又會熱炒一回。」
「恭喜你名揚天下。」他再度說出讓她意外的話語來。
這回,她緘默了,靜靜看著他。
半晌後,才又開口。
「我不懂,你為何要把我拉進這出爛戲碼中?對我,你該避而遠之才是,而且你也是這麼打算的,不是嗎?」再度揚起的嗓音雖然柔媚,卻繃得死緊。
「當我的未婚妻是出爛戲?」他的十指交錯呈金字塔狀,擱在檀木桌面上,動作之悠閒,更對照出她的氣急敗壞來。「這話讓人聽起來很傷心。我以為女人都期待被我挑選上、幻想著被我所擁抱、期待著能被我所寵幸,哪怕從此以後得由我來主宰人生,也都甘願承受。」他說得夠囂張也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