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射出幾縷銀輝,灑落在斬水驛館的飛梁屋簷下,在月色及琉璃燈的映照下,三丈見方的亭子裡顯得光華璀璨。而在亭簷下的石桌旁,則對坐著兩名男子,一為挺拔淡漠的白幽絕,另一位則是斯文閒散的孟懷。兩人各自手執白、黑兩子,正在棋盤上殺得難分難解。
「我總算明白你為什麼老是對她冷冷淡淡的了。」孟懷一邊下著黑子,一邊說著放在心頭一個月的計量。
「什麼東西冷冷淡淡的?」白幽絕舉目橫了他一眼,這小子,還不肯死心。
孟懷在這種閒暇時刻可是不怕他的。除了在處理正式公務。或者對敵征戰外,其餘時間,白幽絕外冷內熱的性子偶爾還是會透露出自身的小秘密來,而他,正以挖掘出他的小秘密為榮。
「美則美矣,可惜她在少主的心目中卻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搪瓷娃娃,所以她吸引不了你,你說我這話對不對?」孟懷胸有成竹地道著。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白幽絕無喜無怒,七情不動的臉龐看不出他心中所思。
孟懷搖了搖食指。「我可是經過多方面的觀察這才做下這結論,可不是胡言亂語編來的。不過這回我總算真正感受到了,路湘凝的確配不上你。」
「娶妻當娶賢淑,湘凝夠格了。」白幽絕淡淡地道。
「你的說法也是沒錯啦,單論賢淑,路姑娘在女紅及內務方面可說是無可挑剔,不過人啊,總是不能滿足,在這一生裡,若能找到一位靈犀互通的女子,豈不是更妙。」他看著白幽絕,探索地問:「老實說,你對這門親事覺不覺得遺憾?」
「遺憾?」白幽絕下了一隻白棋。「現在正為多事之秋,我豈可為兒女私情而分心,何況路姑娘的親事是我父親所訂,我豈能違抗。」
「聽完你這番話,真不知是該為路姑娘的所托非人而深覺不值呢?還是該替你灑下一把同情淚?」
他白了他一眼。「孟懷,你只管專心下棋,其他閒事少管為妙。」
「孟公子,你等等!此子若是下於此處,你必敗無疑。」清脆的嗓音暮然響起,兩個男人霍地抬首例望,一個端著杯盤正欲奉茶的女子,正微低螓首,專心端看那盤棋局。「孟公子,少主以攻為守、以退為進、完全反其道而行,他的目的就是想騙孟先生入甕,先生若不仔細思看,將黑子這麼一下,我想你必定會被白子圍攻而敗。」她細長圓潤的指頭拾起一隻黑子,往棋盤左上方一擺。「棋勢行走至此,大勢已然篤定,孟先生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力圖保住江山,和少主打成個和局。想轉敗為勝,我想是不太可能了。」
「姑娘好棋藝。」孟懷的眼睛驚喜地望著棋盤,當他抬起眼望著這名助他解圍的高手時,不禁倒抽一口氣……好一個美貌無雙的姑娘。
「多謝孟先生誇讚,奴婢不敢當。我會懂得走下這步棋,完全是因為先父生前也是棋藝好手,所以我才懂得這破解之道。」
孟懷在凝視她好半晌之後,突然擰眉道:「姑娘,我們是不是見過面?否則我怎會覺得你好生面熟?還有,綠兒呢?怎麼會是你來奉茶?」
「綠兒身體不舒服,所以白總管要我暫代綠兒的工作。」突地,她將臉兒垂得低低的,語帶惶恐地說:「奴婢放外自作主張替孟先生下棋,真是對不住!懇請少主和孟先益原諒奴婢的一時忘情。」
「姑娘,你別緊張,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孟懷見不得那張夢幻般的容貌帶著畏怕之色,急急笑說。「少主也不會責怪你的。
「真的嗎?少主真的不會降罪奴婢?」她大膽地仰起臉,凝視著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白幽絕,她那張絕美的麗顏在她抬起的那一瞬間,曾奪去白幽絕瞬間的清朗神智。
「你是誰?」白幽絕犀利地盯住她。
「奴婢姓秦名喚忽蘭。」她拚命克服打從心底發出的冷顫,力保鎮定的回答他的問話。
「我不是問你這個。說!你是誰?」白幽絕從石凳上站起,有力的大掌抓住她雪白的細腕……
「好疼!」她痛呼,杯盤落地,灑得她滿身。
「少主……」孟懷急急地想救下秦忽蘭,卻被白幽絕冷凝的眼瞳給止住了想說的話。
「孟懷,你下去!」
「少……」
「下去!」這一聲令,駭得孟懷不敢不從,急忙退下。
兩道冷芒依舊射向臉色發白的秦忽蘭,抓住她纖腕的大手也沒有放開的意思。
「你很大膽!」他的口吻恍如噬人的猛獸,要將她生吞活剝似地。
「少主,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再次呼痛。
「不懂?」突地,他掐住她的下顎,灼灼的目光閃著危險寒芒。「這個時候,你應該在許昌才對,怎麼會突然現身此地,還特意想吸引我的注意。」
「你記得我是誰?」她毫無驚訝之色。
他一臉的不置可否,他怎麼忘得了。一個多月前,他曾在齊燕山林內救過她,雖然當時只是匆匆一瞥,也不知被泥垢濺髒滿身的小泥人竟然擁有一張絕俗的容顏,但她那對慧黠的眸子已無時無刻地縈繞在他腦中,進駐不去,甚至還多次在夢中捉弄著他。而今再見,她那雙聰慧的眸子依然造成他的悸動,而那張絕俗的麗顏更是驚心動魄地撼著了他他壓抑著再見著她的喜悅,卻也敏銳的明白到,此女絕非尋常百姓,她全身上下所散發出的儘是不可輕忽的氣質。少主既然記得我,那我也不再累贅多敘。沒錯,你的懷疑是有理由。因為我此時此刻應該在許昌才對,是不該突然出現在此處遭受你的折磨。「她掙扎地想擺脫他的箝制,可是反而被他抓得更緊,她只好忍著痛繼續說道:」你能不能聽完我的解釋後再定我的罪。「
他不語,也沒放手的意思。
「我和白沙將軍走到釋明縣時,遇到了許昌的故友,他告訴我,我唯一的親姑姑也因為我爹的緣故而被官府通緝,舉家天涯亡命了。你說說,聽到這消息後,許昌我還能去嗎?所以我才請求白沙將軍帶我回頭,他答應了讓我留在白家裡為各位兵士盡一己之力。」她忍痛地望著他深不可測的眼。
「我應該相信你嗎?」好半晌,他才道。
「謊言能蒙蔽得了少主嗎?」她反問。
「是不是事實我會查證清楚,若你所言不虛,我或許會考慮讓你留在白家軍裡,但是你若騙我……」他的大手放開了她的手腕、也饒過她的下顎,卻在她輕吁一口氣的同時,被他一把拉進胸膛中,整個人被他寬闊的胸懷給包裹住。
沒來由的芳心一怦,美麗的嬌容染上一抹紅顏,她急忙首掩飾她這種不該有的情緒。
「看著我,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又再次強迫地托起她的下巴,放肆的眸光先瞄看她的嬌顏,進而望向她的襟口。「聽好,你若膽敢欺瞞我,我會讓你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折磨。」他赤裸裸的眼神彷彿正在剝除她的衣裳,邪惡透頂。「軍妓的位置,我會讓你嘗嘗。」
「你……」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地,雙手不由得抱住胸口。「你身為抗元志士的最高統率者,竟然會有如此齷齪的思想。」
他冷凝一笑。「對付別有居心的奸細,我不認為需要仁慈。」他的拇指來回地摩擦她柔嫩的雪頰,無情地說道。「所以你最好別有任何不軌的舉動,我會時時刻注意著你。」
「知道了,快放開我,白少主。」秦忽蘭忍住心慌,急急喊道。而他這回也當真放開了她,就在秦忽蘭轉身急欲想走時,白幽絕冷然的命令又劈向她的耳膜。
「去告訴白總管,從此刻開始,你只在竹樓服侍我。」
提著羅裙奔逃的她聽見了!原本,她該高興的,因為她已經成功的接近了白幽絕。但不知道為了什麼,她整個心卻被惶恐、畏怕,以及一股不知名的情緒給緊緊包圍住,她……真的全然失措了。
「少主,您要的資料已經全部調查出來了,您請過目。」孟懷將白家軍旗下的探子所搜集探出的情報整理成冊,呈給待在書房內的白幽絕。
他接過了手,快速的例覽一遍後,有些憂德地道:「秦忽蘭說的難道全是事實?」
「應該是真的吧!」孟懷也挑不出可以懷疑的地方。「秦姑娘的父親的確在元廷為官,因為上諫元帝,觸怒了那昏君,這才遭受被誅滅九族的命運,除此之外,我每當想起那日救她的景況,都不免冒出一身冷汗,那可謂是九死一生啊!所以我想她不會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吧!」
「但她要是別有用心,佈置出令我們相信她說辭的環境背景來,這些資料可全成了廢物。」
「少主,你既然打從心底不信她,那為何要把她調到你身邊?況且我可清楚得很你向來沒有使喚奴婢的習慣,這回怎……」孟懷露出了不解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