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你的補償?」她艱澀地說。
「不!絕非補償,我從不曾欠過你。我承諾照顧李家是因為李伯父當年對我父親有恩,而你……也是一位好姑娘。」
「好姑娘……」她自嘲地笑了起來。「既然你認為我達到你理想的標準,那為何不選擇我?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全是那媛媛對不對?你挑上了那種……那種古里古怪,毫無大家閨秀風範……不!應該說連一點姑娘家樣子都沒有的媛媛。」她拭去眼角淚珠,一張美麗的臉孔全是不甘。
「反過來說江湖草莽不也配不上千金小姐。」念及柳李兩家友誼,他忍耐她對媛媛的批評,不願太刺激她。
「柳大哥,你是人中龍鳳,何苦為她貶低自己,對一個連最基本矜持都不明白的女人,她將來如何服侍你?」她苦苦辯著,期能改變他的心意。
「你錯了!我娶妻並不是想找個女人來服侍我,如果只為服侍兩字,隨便哪位奴婢小廝都做的來。李姑娘,柳隨風想找的人,是能相系一生、相看不厭的終生伴侶,你懂嗎?」
「但她那種刁鑽過度、古怪過頭、鬼點子層出不窮、集一大堆缺點於一身的女孩兒,你能忍受多久?」她咄咄逼人地。
「永不厭倦。」不加思索的決斷一出,不單讓李畫意意識到他對媛媛的愛,更讓自己確定了對媛媛的情意,早就根植了。「也許她的腦於裡裝滿的全是異於常人的思想,也或許她的所做所為全是世俗禮教所不容許的劣跡,但在我眼中,那些反而成了無人能及的優點,她是舉世無雙的精靈,我何其有幸能夠遇上了她。」
「你竟對她癡迷至此?連她的無惡不作都成了你鍾愛她的條件。」她忿恨道。
「她是善良的。」他簡單撂下這句話當結語。「李姑娘,在你尚未深入瞭解一個人的時候,妄加批評不是你該做的事。」
「她配不上你。」她強辯道。
「配不配得上由我決定,不必勞煩別人來替我做主張。」柳隨風甚是不耐。他認識十多年的李畫意個性一向溫柔謙和,絕無這種執拗性子,難道只因得不到所愛,就變得極端?「李姑娘,懸崖勒馬,及早回頭,天下男子不獨我一人,你冰雪聰明、美貌如花,憑你的條件、家世,絕對可以遇上比我好上千倍、萬倍的男人,又何苦執迷不悟地深陷下去呢?」他再勸說著。
「對!憑我的條件是為上選,但你卻棄如敞屣不屑一顧,甚至將就一位來路不明、差我甚多的賤丫頭。」她口不擇言地罵道。
「媛媛天真無邪,請你自重不要羞辱她。」柳隨風臉一沉。
「仗著一張絕世姿容,到處蠱惑人心,說穿了她根本是隻狐狸精。」她口不擇虧口。
「李姑娘……」他一喝!俊逸的面容霎時變得可怕。「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侮辱媛媛,否則……休怪我不念情誼。」
李畫意被他板起的面孔一駭,噤口無法再言。
悲哀情緒漲滿整個心房。
李畫意啊李畫意,你忍耐著點,此時的他已將一顆心全部繫於媛媛身上,別執意地惹惱他呀,若叫他真鐵下了心,斷了兩家情分,自己多年的付出豈不真的付諸流水,再無轉圜的餘地。
「柳大哥,對不起,我……我……我失言了。」她哽咽道歉,淚沾濕了胸襟。
「算了!」柳隨風吁一口氣,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實也不忍相逼於她。「李姑娘,能說的、該說的,你都應該知曉了,柳隨風言盡於此,望你好自為之別再沉淪下去,告辭了。」語畢,他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李畫意腳不能栘、腦不能思,就這麼地呆呆佇立原地,望著他漸漸消失。
良久,良久,都傻了!
直至一串冰冷的水滴驚醒她,她仰首無言向天,細雨不知何時竟滴滴飄落下。伴隨這股細雨來的,還有那傷人寒風。已止的淚水再度成雙成雙地滑落下,串串滾落在胸前,瞬間化成一道深深的傷痕,烙印在心上。
不!不要!她不要認輸。
李畫意拂袖抹去淚水,對自己喃喃自訴道:會撫平的,她會撫平這傷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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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身侍婢李容兒實在看不下去了,從李畫意手上搶下繡花針。「小姐,別再繡了,瞧瞧你心神恍惚地把自個兒的手刺的傷痕纍纍。」她趕忙從藥箱取出藥水,替主子被繡針扎傷的指頭抹著藥。「瞧你一顆心都飛上雲端,恍恍惚惚的,再繼續繡下去的話,我擔心這幅鴛鴦戲水圖會變成血濺塘西圖。」
鼻頭一酸,李畫意哪會再意手指上的疼痛,得不到所愛的錐心之痛可比肉體的傷害更勝千萬倍。
失神地望著侍婢,她淒楚問道:「容兒,你自幼伴我成長,我倆雖名為主僕,但實際上卻親如姊妹。對我,你比著外人多了份深刻瞭解,也唯有你才敢當我的面吐出真話來,我問你,我李畫意真是那麼不得人愛嗎?」
容兒眉一皺。「怎麼會,李畫意之名早已揚名洛衡縣城內,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姐怎麼會說出這種喪氣話來呢?你不該對自己沒信心的。」
她輕撫自己為情所困的臉龐。「你不會是在安慰我吧?」
「容兒據實以告,哪是安慰,就算小姐不信我的話,那柳莊主說的呢?」她含笑替她倒水,滿心歡喜地說。「昨夜柳公子相邀,是為婚事向你徵詢意見吧?容兒恭喜小姐美夢成真了。」
聞言心碎。她並未責怪容兒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刺激,從昨晚與柳隨風談開到現在為止,她獨自一人躲在房內暗自飲泣,誰都不見,容兒哪會知道她的小姐已成輸家、夢想成空。
眼眶倏地一紅,淚如雨絲紛紛落下。
「小姐怎麼哭了?」容兒大駭,放下手中茶水,連忙握住她的柔荑安撫著,她當真被李畫意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得茫然失措。
「容兒呀容兒,你可知道?一片癡心的我,夢想已然成了泡影,他昨晚……昨晚的相邀並不是如你我所想像的那般,是來求親,其實他真正目的是想與我斬斷關係的,他說他從來不曾愛過我,全是我的一廂情願,他是這樣的狠絕,是這樣傷我的心,這樣讓我無地自容,我好恨……」李畫意抱著她痛哭流涕。
「怎麼搞的?事情怎麼會突然轉折成這結果?莫非這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她一愣!不敢置信地問:「又是媛丫頭?」
「嗯!」她點頭。「柳大哥挑明說了,除了媛媛之外,他誰都不在乎。」
「天!這小魔星究竟施了什麼法,竟能緊緊拴扣住柳莊主的心?上回她被我們攻擊得自慚形穢,我預料她會知難而退的,或者再也不敢去招惹柳莊主才對,怎又……」
「我也不明白事情為何會出現大轉變,容兒,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都沒有用的……」她哭成淚人兒。
這對主僕哪裡知曉,一個成天在客棧裡說故事的老丈人,竟然在無心之下改變了媛媛的生命與想法。
但容兒護主心切,對媛媛的橫刀奪愛更是氣得咬牙切齒。「小姐別哭了,這麼著,我們現在去找她談一談。」
「不行,柳大哥若知曉,會恨我的。」
「那我們就……就……」容兒抓著頭,想著法子。
「難不成天意注定我該孤獨一世。」李畫意自憐地。
「不會這麼糟的,會有方法的。」容兒突地靈光一閃,興奮叫道。「小姐,有法子了,我們去找老爺,老爺會有辦法。」
「我爹?」李畫意不抱希望地搖頭。「他能有什麼方法?」
「行的,小姐難道忘了嗎?羽毛令箭啊,當年柳老莊主贈送給老爺的信物,那只可以得償一個承諾的羽毛令箭。」
「是啊,我怎麼給忘了。」她握住容兒的手破涕為笑。「容兒,幸虧你聰明。」絕處逢生的滋潤讓她再次充滿希望。
「趕快把眼淚擦乾,快去請老爺幫忙,一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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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李畫意裙擺輕提,雙膝一曲,撲通跪倒於地。面對著一臉錯愕神情的父親,她淚眼婆娑、語帶哀怨地祈求道:「女兒求您,求您為我作主。」
正沉浸在柳家豐富藏書內的李員外被女身這突如其來的跪拜舉動給嚇得掉了書本,急切問道:「意兒,出什麼事?無緣無故你跪著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不!若爹爹不答應女兒的請求,女兒將長跪於此,一輩子都不起來。」她意堅志決地道。
「意兒,你……你這是……哎!你要爹幫忙你做事,也總得起來跟我說個清楚明白呀,沒頭沒腦地跪我,爹都叫你給弄糊塗了,」李員外一向鍾愛這個女兒,而這位從小到大不曾讓他操心煩惱的李畫意,自然也具備一切讓人疼惜的條件,這回突然跪倒在他跟前,臉上全是哀怨莫名的神色,叫他如何心不慌、意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