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甩頭,不再多想。
從床榻上起身,走出寢室 ,小築內完全沒有任薰衣的蹤影。他倒不擔心她會 趁他睡夢時逃跑,要知道投有他的帶領,任何人都走不出這處位於百巒內的深谷異地,況且,他不以為她 捨得下這片山水天地。
外頭陽光普照,展斜陽手持赤焰回劍往銀麟瀑方 向而行,晨朝練武,這是他的習慣,而且為了預防任 九天找來更厲害的高手護持任氏一族的性命,他必須 讓他的武藝處於最巔峰的狀態。
遠遠地,就瞧見一條身影蹲在溪壑旁,是任薰衣, 她的身旁還置放著昨日兩人各自梳洗所換下來的髒衣, 但見她一邊清洗著,還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趨近她背後,甚至可聽見她口裡所哼的小曲呢! 一剎間的恍傯,心湖莫名掀起一波波的震盪,他拳頭不自覺地緊捏住,手中巳然烙印出五指紅痕
"展哥哥?"任蕉衣將放著乾淨衣服的木盆端起, 一回頭就瞧見展斜陽佇立在她身後,立即像只快樂的 鳥兒一般,雀躍地飛到他跟前。"早。" 陽光映照著她嬌柔欲滴的莢蓉面,淡淡的紅暈更 為她的美麗容顏憑添嫵媚,不單分外動人,清麗的丰姿更教人不得不心生憐惜。 又見她額際上沾著水珍珠,不知是汗抑是水? 想替她拭去,手才舉。卻又放下。
"我臉上有什麼嗎?感受到他的意念,」任薰衣心頭已經很開心了.即使他彆扭得終究沒有行動。
"汗水。"他不自在地道。 "喔,汗水。"隨意地抹了抹,化開的笑容甜得令人想啃上一口。
"展哥哥,你等一會兒再去練劍好嗎? 可否先回小築一趟,我把衣服晾好後再打盆水讓你梳洗,早膳我已經準備妥當了。"
"任薰衣……"
"喊我薰兒,還有,動作得快些,不然早膳就全涼 了。"輕靈的身子快樂地往小築直奔而去。 薰兒,他傻傻地。
"薰兒……"被迷惑似地喃喃又念了幾遍;步履就宛如被勾引般,隨著她身後往屋內走去。 洗淨手臉,再回到廳裡,原本空藹藹的桌面上居 然已經擺好了各式韻萊餚,有桂香錦魚、清蒸絮雞、 金黃烤鴨,還有疊夢花萊,全都是些喊得出名堂來的 宮庭御用食膳。雖說早膳即用這麼豐盛的萊色有些個不妥,但讓他訝異的是,一個千金小姐不僅不介意洗 手作羹湯,而且還能夠做出這些菜色來。
"快坐下。"她替他添上一碗飯。 "嘗嘗我的手藝, 花了我一番工夫呢!幸好呀,尋園裡頭除了擁有百花外,山洞邊還盛產各種野菜呢,地窖裡頭又有你冰藏 的食物,就這麼取材來用,變出這些花樣來,不知能否合你意?來,嘗嘗看。"
他瞪視著,還未從錯愕中回過神來。 "我沒動過手腳的。"誤以為他是在擔心,任薰衣急忙辯明。
展斜陽俊目一揚,斜睇著她。 "用吧,花費我一番工夫的呢!"見他仍是不動, 細緻的臉龐全是受傷的表情。
"那我收走算…"
筷子忽然夾了塊錦魚肉,重現笑靨的臉孔緊緊瞅視他。 "如何?"滿心期盼著他的答案。
筷子沒擱下,他又夾了另一樣萊色,啖下。
高懸在心口上的不安可以放下了,雖然他沒說出 一句讚歎之詞,卻已用行動來表示他的答案。她的唇角漾出一抹感動的喜悅。 "喜歡的話,我會繼續為你做飯。"
他望了她一眼,並不答腔。 無妨,全都無妨,雖然明知自己像極一隻嘰喳的 麻雀兒,但就是不想停下口來,難得的機會,非要暢 所欲言所有不可。
"你曉不曉得我的廚藝出自於哪位名師?"她逕自 滔滔不絕。"這可是我特意聘來專為皇上烹調御膳的名廚,江波海大師傅呢,花了我一年的工夫才學全。" 難怪,色香味俱全,原來是出於宮廷手藝。 盈盈大眼露出一派的天真無邪,款款又道:"再告 訴你一個秘密,我的手藝直到今日才頭一回展現,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我所做出的美食只有我的 ……夫君才有資格享用。而你,就是惟一的那個人。「 她大膽地說出,卻又不安地偷瞄了無心一眼,只覺得喉乾舌燥的。 猛地心頭激盪了下,他又強自壓住。
"一直以來,我總期望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地打從心底說出願望。 "但我的家人、我的身世背景、 我爹爹所犯的錯,卻容不得我有這份奢望。" 銀箸猛地放下,冷峻又泛上層斜陽俊逸的容顏上。 "你是在要求我,還是想打動我放棄這段血海深 仇?"無心忍辱活了十年,為的就是等候時機成熟來個 血債血還,任薰衣以為只要三育兩語、幾次示好,就可以抹去那段用血和淚所編織成的仇怨嗎?恁地可笑。
"不!你誤會了,我只不過是有感而發,並不是'"
"夠了。"他站起身,冷聲道著:"你最好明白,帶你來到尋園並非意味著我有意放過你,我只不過不想 在沒得到任九天的消息前,就斷了線索。這分寸,你最好懂得去拿捏。"
"展哥哥……" 高挺的身形憤然地轉身走出,余留下盈繞不去的 冷冷空氣。
任薰衣黯然遠望,一雙翦水眸子變得迷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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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尋園住了半個月,雖然展斜陽對她仍心存猜忌, 但只要小心地不去碰觸那心結,倒也能夠相安無事地度過,甚至稱得上和諧。 總會那麼自然地,他上午會到銀麟瀑前的平台上 練功,她則是灑掃庭園,洗衣晾曬。再嘗過她親手所 煮的午膳後,兩人有志一同地躲進書齋中,伏案看書。 那整櫃整櫃的書籍,全是他走遍大江南北搜集而來的 珍貴書冊,一向獨斷孤傲的他,某些行事作為並不受 冰焰門的控制……反過來明言清楚,是冰焰門的人奈 何不了他。 無法言喻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究竟是種什麼樣的蠱 惑氣息,卻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製造出一股親呢的感 受,牽繫著兩心.展斜陽以她內傷未癒為藉口,短期內並無意離開尋園:而她呢,根本是巴望著永住這處 世外仙境裡.拋忘掉塵世間的恩怨情仇。
就像現在.他舞劍,她伴坐在旁癡然凝睇著他, 感受著柔柔牽纏的氣息,契合兩心感動地顫抖著,時 光若能就此頓止…… 心願才起.驀然間,風勢傳來二道尖銳綿長的笛 嘯,遠遠的穹蒼還灑下黑色的亮點。
"這是」很像是派門通知弟子聚合的傳令手法。
展斜陽停下劍招.臉色微沉。"門主在召喚我。" 冰焰門主燕徒?
"不要去!"她嗄啞地出口阻止。
"什麼?"他一愕。
"能不能不要回去了,或者乾脆脫離冰焰門?"任薰衣不畏地上諫,難以猜測的眼神熾猛盯住她。 "不要再成為別人所控制的殺人工具,身為傀儡的苦你難道還沒有受夠?"
他突地一哼。 "你以為冰焰門何以能夠立足江湖上,門下可納五千八百名弟子?"
"我不知道冰焰門有何能耐,卻知道你的武藝高超,能對付你的高手少之又少,有著武功作憑仗,為什麼不乘機離開那森羅鬼殿,況且尋夢園的位置根本沒 有人會發現。"
"他當然可以離開,而且以他的身手,也的確沒有人能阻攔他。只是世事豈能樣樣順如人意?燕徒的篤定,正是來自他身上所中的夕丹毒素,除了冰焰門主所親自提煉的藥物可以在他毒發時暫且壓抑住那股錐心刺骨的痛楚外,別無他法。雖然不能根除毒源,但他若脫離組織,即刻顯現的,是沒有可以暫抑毒性發作的藥丸可用,他不敢把握能夠承受住那種無法形容的痛楚。
見他不語,任薰衣不免傷懷自測。"難道說你為了想要尋找我爹爹的下落,不捨放棄冰焰門的情報組織, 才不願離開。" 她錯認了,也罷!是沒必要讓她知曉他體內所中的毒性,是多麼厲害。
"展哥哥……"她凝神相對,雙眸剔透得宛若夜空星火,絕美的簇火燃燒著。驀地,紅灩唇綿緩緩啟開, 一字一字地,她道: "如果--如果你願意離開冰焰門,我…,我答應即刻帶你去見我爹,我以這作為條件。"為了讓他脫離這苦海,哪怕是她僅存的賭注,她都願下。
"你?"一閃而逝的驚詫隨即被冷靜的聲音給掩飾 了去。"你又想施什麼詭計?"
"我以性命擔保,若是誆你,定然自盡於你面前。「
"展斜陽從不受條件交換、威脅。"他飛快地拒絕, 完全不想領這份情,若應了她,後果將難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