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我還要問你這麼晚了,在這兒有什麼事呢?」拿都上前盤問。
「右將軍,」娜亞笑道。「我只是想知道右夫人的情況,聽說她逃獄了,但被王給追了回來,現在在昏迷不醒。這——是不是真的?」
拿都點了點頭。
聽見她的問話,拿都奇怪地挑起一眉。「咦?你什麼時侯這麼關心起那女人來了?她不是人最痛恨的對象嗎?怎麼你不問王好不好,倒是問起她來了?」
「右將軍,我娜亞雖然愛爭風吃醋,可心腸還沒那麼壞吧。我只是想知道她醒了沒?王有沒有決定要怎麼處置她,畢竟,大夥兒都很關心這件事嘛。」
其實她擔心的是君心月要是醒了,把她幫助她們逃獄的事說了出來,那事情可就不妙了。早知道當初真該一刀殺了她,就不會弄成現在這局面。既然如此,恐怕她得盡快把這事解決才行。
似乎接受了她的說法,拿都點點頭道:「王在想什麼我也弄不清楚。不過,那女人的罪行可大了,要是王不盡快對她做出處置,恐怕百姓們都要不服氣了呢。我想,王應該清楚這點,或許等她醒了,王會把一切弄個明白的。」他看看林子道:「好了,我得去四處巡查看看,經過這次大戰,還是小心點為妙。」說完,便逕自離開了。
這下可好,事情又多了變數。望著宮帳的方向,娜亞皺起了眉頭。會不會……王還想袒護她?
不!應該不會。她搖搖頭。就算他想,她也不會讓他如願的。拿出懷中的一封書信,娜亞臉上露出了微笑。還好她留著這封君心月親筆寫的書信。裡面是給漢王的信和一張烏孫的佈兵圖。
一定沒有人會想到,是她殺了漢使,自他身上拿到這封信的。當然,更不會有人知道,今天進兵的那些漢人其實都是匈奴人假扮的!她將佈兵圖抄了一份給匈奴王,約定他們攻下烏孫之後,讓她成為烏孫女王。
到時,昆鷹仍然會是屬於她的! 至於匈奴為什麼要假扮成漢人,那可是她的好計策呢!若是事成,那麼烏孫的百姓對漢人一定恨之入骨。如此一來,她就可以聯合匈奴鞏固自己的地位,往後就沒有人敢反抗她了。
只可惜,匈奴王太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低估了昆鷹的勇猛。到頭來,還得由她自己收尾。幸好她的計策是面面俱到。既然當不成烏孫女王,藉此除掉君心月也是不錯的。
只要君心月一死,她有把握能讓昆鷹立她為後,那麼,和成為烏孫的女王也沒什麼兩樣,反而是昆鷹會更疼她呢。
這樣一想,她便忍不住竊笑起來。
第九章
「心月,醒來。你不能這樣躲我一輩子。」
天已微亮,在枯等了一晚,仍不見她清醒的跡象時,昆鷹開始有些著急。於是他試圖喚醒她。
彷彿聽見了她的話,她皺起了眉頭,不安蠕動著。
看著她絕美的容顏,他再一次喚道:「心月,醒來。」
當下,她真的睜開了雙眼,同時也倒抽了一口氣。
「怎麼?怕我殺了你?」他武裝自己,不讓一絲受到傷害的表情出現。「記得嗎?背叛我的是你。在做這件事之前,你早該想到後果。」
心月撐起身子,凝望著他,眼底畜滿了淚水。「鷹——」她喚道。
「別叫我!」他大吼。「你沒有資格叫我!君心月!你背叛了我、又背叛了烏孫!你可知在場戰爭裡有多少人因為你而無家可歸!因為你而家破人亡!你自以為忠君愛國?那麼你所崇敬的漢王呢?又何曾在乎過你的安危?」
她的身子劇烈地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絕望。她的一封信,竟害慘了這麼多人,她該用什麼來還,才能彌補她所造成的傷害?以死謝罪,她的血,夠嗎?
「後悔也來不及了,心月。」他殘忍地道出事實。
「我知道。」她低垂眼睫。他的冷漠與疏離讓她傷透了心。她寧可他憤怒、怨恨,也不願他像現在這樣冷淡殘酷。好似,他對她已經完全地絕望。
他還愛她嗎?還是——從來就沒有愛過她?
「你的傷——還好嗎?」沉默過後,她抬眼巡視他的傷,伸出手想碰觸他。但是,他卻如遇著蛇蠍般地躲開她。
「別碰我!」
她的臉在瞬間轉為慘白。
「我……我很抱歉……」她囁嚅著,盈眶的淚水已無法遏止。
他撇過臉,不想看見她的柔弱。那樣,會讓了更為痛苦。這樣一張純真溫柔的臉,竟然屬於一個欺騙、背叛他的女人!該死!他一拳重重地擊在地上。
啊!受到驚嚇的她摀住胸口,直勾勾地盯著他。
天已漸亮,宮帳外聚集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君心月!殺死君心月!殺死漢女為我們死去的戰士報仇!」開始有人喊著。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彙集成一股無法抵擋的聲勢。
昆鷹站起身,不發一語。
心月望著他,知道自己是逃不過這一劫了。她是罪有應得。只是當面對這樣憤怒的群眾時,她仍不禁感到害怕,身子因而微微地顫抖著。
望進她深邃的黑眸裡,裡面有著複雜難解的情緒。他們就這樣怔怔地凝望著彼此,彷彿交換著無言的訊息;最後,是他先收回了視線,以極平靜的聲音道:「君心月,你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命運嗎?」
她點點頭,望著他的眼緩緩地道:「我的命運,早在來到烏孫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
大草原上,眾人鼓噪著要處死君心月和冬兒這兩個叛徒。她們兩人被反綁在高台上,昆鷹坐以台前王座上面對著烏孫百姓,而莫飛、拿都則站他兩側。
「處死她們!處死她們!」喧嘩鼓噪聲不絕於耳。
君心月和冬兒臉上的神色,幾乎跟紙一樣的蒼白。
昆鷹揚起手,臉上的神色亦是凝重的。他並不想殺她。更無法下手殺她,在烏孫百姓的憤怒卻不是這樣就能平息的。在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不是烏孫王。
「君心月,你身為烏孫右夫人,卻罔顧烏孫子民的性命安危,和婢女共謀竊取軍情,以利漢王攻打烏孫,這項叛國重罪,你承不承認?」昆鷹一字一句清楚地說著。
心月蒼白著臉緩緩答道:「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為,和冬兒無關。她是無辜的。」
「小姐!」冬兒在一旁大喊。
心月對著她搖頭,制止她說話。「我承認我背叛了烏孫、背叛了王;然而我從來就沒有想要傷害任何人,更沒有想到漢王會出兵攻打烏孫國。如今,造成這種無法彌補的遺憾,心月只有以死謝罪,期望我的死能稍稍平復烏孫子民的所受到的傷害。」
雖然害怕,但心月話裡卻有著視死如歸的堅毅。她不想讓鷹為難,更不願逃避,最後的結局,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但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她看向昆鷹。「希望你們能饒過冬兒。她什麼都不知道,卻要跟著我受苦,這是不公平的。王,請你——放過無辜的冬兒。因為我的錯,已犧牲了太多人,請別再增加無辜的犧牲者了。」
昆鷹看著她,內心淌血。
他多麼希望她不要承認。就是算是極為困難,只要她不承認這一切,他就還有機會救她。然而,她卻什麼都承認了,甚而要將所有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她當真視死如歸。那麼,他呢?她又將他的感情置於何地?
雖然他恨她。但,沒有愛,何來恨?
「不!是我!是我的做的!不關小姐的事!求求你們放過小姐,把我殺了吧!」冬兒哭喊。「小姐——」
「冬兒!你住口!」心月厲聲制止。
「王,我看她們主僕是狼狽為奸,不如一起處置了吧,也好安慰我們烏孫的戰士在天之靈啊!」在人郡中的娜亞突然出聲,這樣的一番話引來眾人的附和。
「對!寧可錯殺一百,也別放過一個!」有人跟著喊。
莫飛臉上的神色也隨之蒼白。「王。」
人人的目光都轉移向王,等候他的指示。
他看向心月,只見她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並以唇語道:「鷹,求你——」
他的心為之撼動。只怕,這是她對他最後一個請求了吧。
「君心月叛國通敵,處以極刑!」
眾人一聽,立即歡聲雷動。
「至於婢女冬兒,流放邊地,永不得踏進烏孫一步!」
等他說完,眾人雖有騷動,但大致還算滿意。只見心月含笑凝望他,無聲地對他說:「謝謝。」
他別過頭,不忍再看她那如星的眼眸。
「王。」拿都興奮地送上長鞭,交由王執行極刑。
這鞭由最堅韌的牛皮製成,其上淬著以使人肌膚麻辣刺痛的藥水。每一鞭下去,受者只會皮開肉綻、痛不欲生。而鞭上的藥性更會加強皮膚對傷口的敏感度,因而就算是身強體健的在漢也承受不了三鞭。
而所謂極刑,就是用這樣的皮鞭鞭打至死。死者將極之慘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