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摸摸胸前的長鬚,想不到這小子還挺有心的。
說老實話,雖然他是個大夫,但若要是由他自己來照料這丫頭,恐怕她到現在還得一跛一跛的呢。可見——
嗯,很好、很好!想著想著他又笑了起來。
「王大夫,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水柔有些憂心地問。
是她的穿著不好?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否則王大夫為什麼要這麼盯著她笑呢?
他沒什麼不對,只不過是喜歡作弄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柳彥在心裡嘀咕,表面上卻完全不為所動,雙臂交抱,冷冷地道:「老頭,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每次才想對他禮貌一點,這老頭又來激他,他就非讓他火冒三丈才高興?
「柳郎!」水柔出聲制止他,輕柔的語氣還帶著些責怪。「王大夫是你的恩人,你怎麼可以這樣不禮貌。」她斜眼輕瞪了他一眼,暗示他收斂些。
柳彥斜瞥了老人家一眼。看在水柔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
恩人?哦,連這事都說了?王大夫不懷好意地回瞪他。
哼!柳彥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臉上卻微微地紅了。
「好小子——」王大夫面帶微笑地思量著。
當初剛收留他時,個性可是彆扭得很,打死都下多說半句話,這回,這麼快就棄械投降,該不會是——真被這柔得像水的小妻子給收服了吧!
「王大夫,您別在意,他這人就是這樣的。」她連忙為他的粗魯言行做解釋,希望緩和緊張的氣氛。殊不知緊張的就只有她一人罷了。
嘿,馬上就急著維護他了?「不錯喔,彥小子!」他頗具深意地對他說。
錯不錯還用你來提醒!他以眼神回敬。多事!
「來,小姑娘,讓我來看看你的腳傷怎樣了。」不理會他的尷尬,王大夫捻著長鬚,自顧自地和水柔說起話來。「嗯,彥小子把你照顧得很好嘛!不但腳傷好得快,人也豐腴了些,怎麼,小夫妻倆感情不錯喔?」
這話一說,水柔整個兒臉都紅了。
「喂,你很奇怪,看傷就好好看,說這麼多幹麼?我——」這老頭,死性不改,老是喜歡看人出糗。不吼他幾句準沒完沒了。
「柳郎——」水柔又對他的言行加以制止。柳彥立即停住了口。
「嘖嘖嘖!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快教教我老人家吧!」王大夫突然像發現什麼神奇的法力似的,直央著水柔教他。
「教你?要教什麼啊?我做了什麼嗎?」王大夫究竟在說什麼,怎麼她一點兒也弄不懂?
「馴獸啊!」他誇張地比了比。「瞧,你這麼眼睛一瞪、眼角一瞄,人家不就乖乖地聽話了?這我老人家可得好好跟你學學!」說完便逕自哈哈大笑起來。
「死老頭!你活得不耐煩了!」柳彥滿瞼通紅地大吼,震得滿屋子老鼠亂竄。
這才明白王大夫話裡的涵義,水柔也顧不得禮數,直把臉埋進手裡,羞得抬不起頭來。「王大夫……」
「不看了!我要換人!」柳彥上前一把抱起水柔,丟下銀子就往外走。坐在座上的王大夫猶自哈哈笑個不停。
有趣!沒想到他還有看到這小子臉紅的一天,有趣極了!
「柳郎你別這樣,快放我下來,王大夫還在看著呢!」水柔驚慌地拍著他的肩,小聲地抗議著,羞得整個臉幾乎要埋進他懷裡。
「怕什麼,我不能抱自己的老婆嗎?」他收緊了雙臂,挑釁似地瞪了王大夫一眼。
王大夫撫著鬍鬚笑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別這樣,我還有東西要給王大夫……」她掙扎著。只想盡快脫離這種窘境。
「在哪兒?」
「我的包袱……」
「是不是這個?」他自肩上包袱裡掏出個小包,還熱騰騰的,傳出的香味像是她平常做的桂花糕。毫不考慮地,他將它丟向王大夫。「拿去,水柔做給你吃的!下次不給了!」
「柳郎你……」
「走,我們換人,省得在這兒被他耍著玩!」說完哼出一口氣便一腳踏出了房門。
「慢走啊!」王大夫打開小包,慢慢地品嚐著。「好香,」他深深地聞了聞。「哦,忘了提醒你,」在柳彥踏出另一腳時,他又開口道「這鎮上就我這麼一個大夫。」
「柳郎……你不覺得……你對王大夫這樣不太好嗎?」水柔踩著小碎步緊跟在丈夫身後,對於方才在王大夫家中發生的事仍耿耿於懷。
柳郎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不希望因此而破壞了他和王大夫的感情。
「不覺得。」簡短有力的回答。
他停下了腳步,等水柔跟上來,但他一停,她也跟著停下,他開步走,她又跟上,於是兩人始終維持著一段距離。
「可是……王大夫他人很好……而且還是你的恩人……」見他又停了下來,她站定,對著回過頭來的他繼續叨念著。「至少我們也該敬老尊賢……」
看他氣得那個樣子,人家王大夫從頭到尾可是都保持著笑容。當然這也不能都怪柳郎啦!她偏心地想著。王大夫那樣笑,連她都不免覺得有些尷臉,更何況……話雖如此,但柳郎他也實在不該——
「好,他是夠老了。」他同意她的話,又繼續向前走,這回腳步卻放慢了些。
「但你倒是說說,他哪點值得我尊敬?」
那老頭人好下好他當然知道,只不過他不喜歡被人耍著玩!
「但是我覺得……」看夫婿放慢了腳步,她也跟著走得慢了些。
「水柔!」他驟然停下腳步,回過身來大聲吼她。
「啊——」她險些撞上他的胸膛。「怎麼了,柳郎?有事慢慢說……」拍著上下起伏的胸脯,她小聲地問著。
大街上人多,突然叫這麼大聲會引人側目的。
「你不是腳疼嗎?」他沒來由地問一句。他已經忍很久了。
「不、不……沒這回事……王大夫說我的腳已經好了,而且也不疼了啊……你怎麼會……這麼問?」
「那是走累了?」
「怎麼會……」她滿臉疑惑。「我們剛從王大夫那兒出來沒多久……哦,多謝相公關心,水柔真的很好。」原來他是在擔心她。她的心甜甜的,害羞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不是腳疼,也不是走累了,那你為什麼老走在我身後,就是跟不上我?」他還特意停下來等她,又放慢了腳步配合她,可她就是怎麼也跟不上,這不是有問題是什麼!
「柳郎!」她驚愕地倒抽一口氣。難道他不知道嗎?
「說啊!」瞧她吃驚的樣子,果然是另有隱情。
「柳郎,這……」她究竟該不該說呢?她擰住眉心猶豫著。
要是當著他的面說了出來,豈不是在說他不懂規炬;可要是不說,他肯定是會大發雷霆的。
「水柔——」他挑起一道濃眉威脅著。
「柳郎……」她上前一步,攀住他的臂膀委婉地說:「我是說……那個……要是讓人看見我們並排著走……不好的……我不想人家笑話你。」她低下頭。這麼說,他應該不會生氣吧?
「水柔——」他沉下臉來,雙臂交抱。
槽了,他果然還是生氣了。「柳郎——你先別氣。」她急著安撫他。「我這也是為你好……你看,別人不也是這麼走嗎?」她指指路上的行人。「現在你知道了就好,你放心,我不會認為你不懂規矩的。」
「我不懂規矩?」他瞪大了眼。「是誰規定妻子非得走在丈夫身後的?」
他當然知道很多男人都要求女人這麼做,還知道那些讀書人老是以先聖先賢為借藉口,說這是什麼婦德!呵!笑死人!他還見過在路上走得耀武揚威的男人,回家被被老婆打得鼻青臉腫的哩,要這些外在的形式有什麼用?根本就是一堆狗屁!
「哎呀!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急了,忙著向他解釋。
「夠了,你不必解釋這麼多。」他歎口氣,對她伸出—手。「走不走?」他盯她。
「這……柳郎……你別……」她在大街上不知所措,只是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別什麼?走了!」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並肩向前走去。
他不認為那些禮教對她有益。所以,直接以行動推翻她的謬論是最好的方法。
「好啦,現在你見著有人笑話我嗎?」摟著她在熱鬧的街市逛了好一會兒,他停在一個專賣姑娘們珠寶的攤前低頭問。
「沒……沒有。」她柔聲回答。
事情真的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觀察四周的人,竟發現其他人紛紛對他倆露出微笑,一臉艷羨的模樣,好像他們是多麼恩愛的一對夫妻。
「瞧見了沒?」他得意地摟著自己嬌美的妻子。「來,你看看這個髮簪好不好看?」說著,拿起眼前攤上一支銀製的簪子替她簪上。她害羞地垂下了頭。
一路上,經過她身旁又回頭看她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害他得逐個兒瞪回去,才逼得那些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