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這樣進鎮很丟臉是不是?」他一語說中了她的心事。
「所以,你寧可受疼,也不願讓我背你。」
「我……」她低眼斂眉,不敢在這麼近的距離看他。
「既然如此,那我就抱你進城。」他雙臂稍一使勁,將她更栘近自己。「要是真覺得丟臉,就將臉埋進我的胸前,這樣,你看不到別人,別人也看不到你了。」
說完,不容她再反駁,大踏著步伐往鎮裡邁進。
他的女人真的很奇怪,總是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掉淚,還喜歡堅持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則。
第二章
「王大夫,這是我剛娶進門的妻子水柔。水柔,這是王大夫。」他簡單地為兩人做了介紹。
「彥小子,想不到你真好福氣,才聽說你要娶親,沒想到真讓你給娶了個這麼嬌滴滴的水人兒回來。」
王大夫摸著長及下巴的白鬚,一臉滿意地上下打量著她。
我也沒想到。柳彥嘴裡嘟囔著。
「喂,你瞧夠了沒,到底替不替她看傷啊?我還得趕著去鐵公雞他家呢!」見那王大夫盯著水柔瞧了半晌,都把她給瞧得低下了頭,還不見任何動作。
「要去你就去啊,把人放在我這兒,不會給你弄丟的。」王大夫對他的話不以為意,仍舊笑嘻嘻地撫著長鬚。「怎麼,舍下得啊?」
柳彥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柳郎,你有要緊的事就先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兒沒關係的。」
看這王大夫就像鄰家的老爺爺般親切,應該沒關係的。更何況因為她的緣故使得他錯過了市集,她不想再讓他為自己耽誤了正事。
「柳郎?她叫你柳郎?」王大夫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新鮮事兒,指著他大笑了起來。
「笑什麼?是她自己要這樣叫的,你指著我幹什麼!」柳彥被笑得極為尷臉,惱羞成怒地喝斥著。
「沒……沒什麼……只是覺得……哈哈哈……太好笑了!」王大夫笑得打跌,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這個腿長胳臂粗的彥小子,也能被稱做什麼「郎」?虧這小姑娘想得出來,簡直要笑死他老人家了。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看見柳郎被王大夫嘲笑得面紅耳赤、一副即將爆發的樣子。她又開始不安起來,小心翼翼地瞥著他。
「沒你的事!」柳彥對著她吼回去。尷尬得不知要把臉往哪兒擺。早知道就不該讓她隨便亂叫。
水柔被他這一吼,嚇得險些跳了起來,當著外人的面又不敢掉淚,只好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不敢出聲。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讓他丟臉的。
彷彿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王大夫止住了笑,閃著充滿智慧的眼睛對她說:「小姑娘,你別怕他,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嗓門大了些、脾氣躁了點,你可別被他的外表嚇著了,其實他呀——」
「死老頭,你跟她扯那麼多幹什麼?再不好好看傷,我走人了」柳彥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
「好好好,我看,馬上看。」
「柳……我……」她欲言又止。現在她真不知道要怎麼喚他了。
「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別管別人怎麼想!」不必她開口,他就知道她要說什麼。雖然他對柳郎這兩個字也有點感冒,但被她叫了一天,也就習慣了,既然習慣了,又何必改口?
「是,我知道了。」她又低下了頭。
「小子,不是我要說你——」一旁看到這情形的王大夫忍下住開口了。但見到他凌厲的眼神,只得乖乖住了口,教水柔把傷處擺在墊上,好讓他療傷。
「你腳底受了傷嗎?脫下繡鞋讓我瞧瞧。」王大夫指示道。
「柳郎?」水柔轉頭看他,像是要徵詢他的同意。
雖然她已為人婦,面對的又是個大夫,但畢競在陌生人前脫下繡鞋,對她來說是件極為難堪的事。或許……能免就免。
柳彥並不懂她的想法,對他來說,治病就是治病,哪來這麼多顧忌。「你就脫啊,不脫要大夫怎麼替你治療!真麻煩!」
她這才遮遮掩掩地褪下了繡鞋。滿臉尷尬。
「老天!你這是怎麼弄的?!」王大夫驚叫出聲。他從沒見過哪個姑娘家能把自己的腳傷成這樣,還虧她忍了這麼久,竟沒叫一聲疼?
「很嚴重嗎?」聽見這話,柳彥忙上前詢問。
王大夫白了他一眼。「對你這頭牛來說當然不算什麼,可你媳婦兒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哪能這麼受折磨!」
這小子,果然不懂得怎麼憐香惜玉!
「那你就快點幫她治啊,還等什麼!」柳彥急了。「還有,給我用上好的藥材。」
「不……不用了……」 一聽見他說要用上好的藥材,她連忙開口阻止。「別為我花這麼多銀兩,只要隨便包紮一下就行了。」
她也不是什麼千金之軀,不值得為她花這些錢的。
「少囉嗦!」他吼她一聲。「我的錢想花在什麼地方你管不著!」
他就是最不喜歡她這個樣子。畏畏縮縮的,好像什麼事都是她的錯,又好像她只是個連草芥都不如的弱女子。這是什麼心態!他越想就越有氣,他又沒虐待她。
大夥兒頓時都僵在那裡。
「彥小子,聽我老人家一句行不行?」
王大夫見狀,忙設法打圓場。「要是疼媳婦兒直說就行了,何必這麼粗聲粗氣的,看,你把人家給嚇的。」
望著水柔淚眼朦朧的模樣,他不禁替她心疼起來。這麼個水靈靈的媳婦兒,彥小子怎捨得這麼罵?
「王大夫,你別怪他,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說到這兒,她竟哽咽起來「對不起,我失態了。」
她吸吸鼻子,勉強振作精神。
王大夫瞟了柳彥一眼,滿眼責怪之色。
看,不是我老人家多事吧?事實就是如此。
柳彥百口莫辯、為之氣結。他怎麼知道他娶的媳婦兒這麼不禁罵,隨便說她兩句就成了這樣,又不是真在罵她。何況他天生就嗓門大、脾氣差,有什麼辦法?
「好了,傷口都上過藥、包紮好了。」王大夫完成最後一道治療手續,對著柳彥道:「記得,這幾天盡量別讓她走動,也別讓傷口沾了水,我準備幾服傷藥讓你帶回去給她每晚替換,月底時再帶她來看一次就成了。」
若下是怕他上下山不方便,照理是該隔天來換一次藥的。
「知道了。」柳彥仍臭著瞼接過藥包。「多少錢?」
「看在你是我從小看大的分上,算你十兩銀子成了。」他用的可是上好的傷藥,十兩算是便宜他了。
「十兩?!」水柔驚呼。「這我不要了。」她嚇得將藥包往王大夫身上一丟,倏地縮回了手。
怎麼才幾包藥要這麼貴?十兩銀子可是她們水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啊!
「喏!」柳彥面不改色地遞出了十兩銀子。瞄了她一眼後,又自王大夫手中拿回了藥包。「好了,我們走吧!」說完,又將毛皮背在背上,彎腰將她抱起。
「可是,柳郎,那些藥得花十兩銀子,我們用不起啊!」她攀住他的頸項,心中仍擔心著那一大筆錢,渾然不覺自己已被他摟在懷中。
很好,至少這十兩銀子讓她用了「我們」這兩個字。證明他們是一體的。
柳彥滿意地笑著走出大門,臨回頭對著王大夫點了個頭道:「謝啦,老頭。」
「甭客氣,小子。」王大夫撫著長鬚,回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賣了十張毛皮,得了六百兩。柳彥在客棧裡頭氣得來回踱步,半天也安靜不下來。
該死的卑鄙小人!竟然趁人之危對他漫天殺價。
原本可以在市集賣到一千兩的毛皮,竟被他殺成了五百兩,要不是他真準備翻臉了,那鐵公雞死都不肯多加一百兩,最後,就以六百兩成交了。
白白損失了四百兩!還沒算上這房錢、菜錢,和替她看傷的錢。虧!真是虧大了!
「柳郎,飯菜都快冷了,你不先吃一點嗎?」看他怒氣沖沖的模樣,她本來坐在一旁不敢搭腔,但她真的餓壞了。若是沒他的允許,她又不敢隨意動手。
等了好一陣子,實在餓得慌了,才不得不出聲提醒他。
賣完毛皮後,太陽已經下山了。要是他單身一人,說什麼也不會在這客棧落腳,白讓他們賺了一天的房錢。但眼前帶著她,腳又受了傷,不讓她在這兒歇息還能怎麼著?飯,也總得吃吧,所以順道要店小二招呼了些飯菜。
不過,他現在一點胃口也沒有。氣都氣飽了,哪還吃得下!
「我不餓,你要是餓了就先吃吧!」他沒心情搭理她,隨便應著。
「那……我也不餓。我等你一起吃。」話才說完,沒想到一陣咕嚕聲讓她的謊話穿了幫。
當場,她窘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你真的不餓嗎?」他故意調侃她。看她羞得滿臉通紅的嬌模樣,讓他連剛才在生什麼氣都給忘得一乾二淨。
「我……」她囁嚅著。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