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從美國飛往台灣的波音747客機上,冷冰心靜靜地坐著,凝向空洞的遠方。
突然,鄰座乘客語帶雀躍的細絮交談。
「好棒,再過不久就可以回家了,我好想媽哦!」
「是呀,媽一定也很想我們。」
冷冰心的身子瑟縮了下,盯望著空洞遠方的眼眸,瞬時變得更加灰暗。
有人想念的感覺,一定……很溫暖吧?尤其是被自己的母親惦掛著。
可惜,她從來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滋味。
母親在世時,她總是孤伶伶的一個人,現在母親走了,她依舊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就算她接受駱伯父、駱伯母的好意,此刻正準備到他們台灣的家住上一段時間,她,也還是孤單單的一個人。
冷冰心不覺又蜷縮一下發冷的身子,嘴角送出一聲低低的歎息。
即使從這個國度飛往另一個遙遠的國度,她終究是要與孤獨為伍吧?!
因為她——只有一個人……
第一章
燠熱的夏天,縱使已到黃昏時刻,空氣裡仍延竄著厚厚的暑氣,教人覺得心煩。
尤其是今天,駱維彥心裡簡直煩悶到了極點。
「媽剛才在電話裡說什麼?」駱維彥站在沙發旁,指著茶几上的電話,快快地睨向他那坐在椅子上的大哥問。
「媽說等會兒有位冷小姐會從美國回來,要暫住我們家,你要好好照顧人家。」駱維俊微笑的說。之前他和維彥透過對講機,和他們在美國的父母通過電話。
「該死!」駱維彥驟地嘶吼出聲。
剛剛的一切,不是幻聽!
「天殺的!媽朋友的女兒關我什麼事?媽朋友的女兒死了媽,又關我什麼事?為何要我照顧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什麼姓冷姓熱的傢伙?」駱維彥愈說愈氣,狠狠地踢了椅背兩下。
「因為我得在醫院忙……」
「你的醫院忙?我在公司就不忙?」駱維彥生氣的截斷他大哥的話,「當初就是因為你執意當醫生,才害我為了幫爸,不得不捨棄我原本的律師身份,扛起龐大駱氏集團的經營責任,你還好意思在我面前提你忙?」
駱維俊看著他這個滿臉怒容的弟弟,不由得苦笑的搖搖頭。
他們兄弟倆都對經商沒興趣,偏偏有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老爸——駱達遠,不但一手把駱氏集團經營得有聲有色,還在美國成立分公司。
如此一來,便擺明了駱家的企業勢必要由他們兄弟倆來繼承。
問題是,駱維俊一碰商業的東西,便一個頭兩個大,只好將駱氏集團少董的職位,讓給他這個雖對商界沒興趣,可卻有極高天賦的弟弟。
「俗話說:能者多勞嘛!」駱維俊忙打哈哈,沒想到卻接獲他老弟一記用力的白眼。
「我好不容易想趁爸媽這次到美國處理分公司的事時,好好放個大假,現在全被這個不速之客打擾了。」駱維彥把滿腔的不滿,全遷怒到那個姓冷的傢伙身上。
「別冤枉人家,你還是可以放你的假,只要別忘了待客之道就行啦。」駱維俊提醒的說。比起維彥,他倒滿同情才喪母不久的冷小姐。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叨擾,更不歡迎那個冒冒失失從美國來的傢伙……咦?」
駱維彥忿忿的抱怨,陡地因為敞開的大門外,那個映入他眼簾的陌生人影頓住,他皺起眉,狐疑的往門口走。
剛來到駱家大門外的冷冰心,仍舊怔站著。
她下了飛機後,循著駱伯父留的地址,忐忑不安的來到駱家,不意一走近駱家大門,就聽見履內傳來不悅的咆哮。
她……就是那個冒冒失失從美國來的傢伙吧?
那麼,她現在該怎麼呢?
「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駱維彥冷冷地問,鎖眉望著這個始終垂首靜立的陌生人。
突地響起的問話聲,令冷冰心驚顫了下,她握緊手上的提袋,沒有抬起頭。
是剛剛那個在屋內怒吼的、低沉富含磁性的嗓音,他不歡迎她,她……該如何回答?
「你是啞巴,還是耳聾?我在問你話,你不會回答啊?」
駱維彥沒好氣的吼,他今天已經很不高興了,居然還讓他碰上個一句話要問上好幾遭的傢伙?
「我……」冷冰心被耳畔的叫嚷聲嚇一跳,不自覺的後退一步。
「維彥!」隨後走到門口一探究竟的駱維俊無奈的喊,遇上維彥那樣凶巴巴的問話,有幾個能不被嚇壞?
「你……是剛從美國回來的冷小姐嗎?」駱維俊看著眼前這女孩腳邊的一隻行李箱,猜測的說。
冷冰心下意識的點點頭,小腦袋仍是垂得低低的。
「不會吧?你從美國回來的?我還以為你是從大陸來的呢!」駱維彥不可置信的嘩嚷,俊眸質疑的上下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
瞧她瘦弱的身子,小小的鼻樑上戴了一副足以遮蓋她大半個臉的黑框眼鏡,小嘴緊抿著,頭上紮了兩條辮子,全身上下感染不出一點兒活力,從美國那個開放國家來的傢伙,會像她這樣?
「你叫什麼名字?。駱維彥不顧他大哥嗔怪的眼神,兀自好奇的問。
「冷冰心。」冷冰心怯怯地說,視線全在她緊絞的手指上。
駱維彥倏地蹙眉,隨口啷噥:「我討厭這個名字,既然一顆心又冷又冰,你還活著幹嘛?」
冷冰心的胸中驀地一抽,心底旋起她母親總是叨念的話語——
有你這個女兒根本一點兒用處都沒有,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生下你迷個累贅……
她是不是活著,其實沒人會在意,可是她就這麼苟活了二十三年。
「維彥,你可不可以少說兩句。」
駱維俊板起臉斥責口無遮攔的弟弟,隨即溫和的朝冷冰心道:「別介意維彥的話,我們先進屋去,順便打個電話給我父母,說你已經到家了。對了,我叫駱維俊,是維彥的大哥,你喊我駱大哥就行了。」
冷冰心還在猶豫要不要住在駱家,駱維俊已經提起她的行李進屋,她又遲疑幾秒,才緩緩舉步踏入了駱家。
她目前……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駱維彥定站著,依舊瞇著眼審視往廳裡去,那個「目中無人」的冷冰心。
打從他發現她站在門外開始,冷冰心自始至終都是低著頭,投有抬眼看他們兄弟倆,只除了聽到剛才他直覺出口的話語那一剎那,冷冰心才身子一頓,稍稍抬起了頭。
也就在那一瞬間,駱維彥瞥見了她那雙幽黑眼眸中,閃爍著的兩瞳冰冷淒迷的光采,深沉、遙遠,好似浩瀚宇宙中一道失落的幽光,那麼樣的……悲哀。
駱維彥不喜歡那抹濃得化不開的感傷,冷冰心給人的感覺已經夠冷了,實在不需要再添加任何陰鬱的氣息。
「幹嘛啊?冷冰冰、陰沉沉的,這個人到底怎麼搞的?」駱維彥忍不住低聲嘀咕,跟著踱入家門。
說不上來為什麼,駱維彥討厭冷冰心臉上那副黑框眼鏡;討厭她紮著的那兩條辮子;還討厭她總是低著頭。
老媽竟然要他照顧這個讓他很有意見的傢伙?
他是哪裡得罪老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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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冷冰心抱膝端坐在駱家一間寬敞房間的床鋪上,一絲睡意也沒有。
她還是在駱家住下來了。
儘管她明顯感覺到駱維彥對她的無端叨擾很不滿,她……還是住下來了。
接下來呢?她該做什麼?
離開美國那個生活了許久的傷心地,回到她的出生地台灣之後,她能做什麼呢?
突地,一陣唐突的敲門聲打斷冷冰心的思緒。
「喂,如果你還沒睡,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是駱維彥的聲音。
冷冰心不免又是一番躊躇,駱維彥不是很不耐煩跟她說話嗎?怎麼……
「喂,你房裡的燈還亮著,別騙我你睡了。」
駱堆彥在門外忍住氣的再敲一次門,要不是他大哥回醫院前叮囑他,要問問看冷冰心是不是還有什麼需要,他才懶得作這種保姆才會做的事情!
「喂……」當駱維彥準備用力的敲第三次門時,冷冰心的房門應聲而開,他看到了那顆低垂的小腦袋。
「有……有事嗎?」冷冰心俏聲的問,習慣性的看向地面。
「我大哥要我問你,有沒有缺什麼東西?」駱維彥皺眉悶聲的說,這傢伙跟人說話,一向是這樣低著頭嗎?
冷冰心搖搖頭,她有可以棲身的地方就很好了。
瞧見她仍是又垂首又搖頭的站在門邊,駱維彥胸口的氣焰沒來由的燎燒開來。
「你是怎麼回事?從一進我們駱家就老低著頭,回話聲不是小的像蚊子叫,就是點頭搖頭,你平常都是這樣和人相處的嗎?」駱維彥語帶不悅的問,極力隱忍盤旋胸中的怒氣。
冷冰心默然無語,她平常……的確就是這樣。
「我在跟你說話,你在看哪裡?。她的冷漠噤聲教駱維彥忍無可忍,粗魯的一把箝起她的下巴,讓她面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