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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李葳

  「唉,我又何嘗不想呢?」

  「想就要去做!你比水兒還不如,起碼她知道要為過去的錯誤做出彌補,反觀你還在這邊拖拖拉拉的。」況賢把衣袍穿好,束好腰帶。「這邊就交給你,我要回房睡覺了。」

  「啊?!」

  況賢一瞪,撇唇說:「不要一副六神無主的膽小模樣,我就睡在隔壁房,有什麼事隨時喊一聲,知道嗎?」

  「是……」彌天曉得況賢是好心為他們父子製造獨處機會,也不好意思再嚷嚷,他安分地低頭道謝,目送他離去後,重回兒子身邊。

  青白的臉、死灰的唇,還有游絲般的氣息。

  「小子,你恨我沒關係,要跟我賭氣一輩子更好,可是千萬別當個不孝子,讓我白頭送黑髮喲!」

  再替子喬擦擦臉,彌天一雙丹鳳眼洋溢著少見的慈祥,替他拉好被子,挪一挪坐姿,準備在這張椅上度過漫漫長夜……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打吨的彌天驚醒。

  「誰?是誰啊?門敲得這麼急……」他才開門,一抹嬌小的身形便直衝過來,嚇得他倒退兩步,但來人瞧也不瞧他,逕自衝到味邊。

  「子喬!醒醒!看我為你帶來了什麼!」

  水寧雙手捧著一柄薄如蟬翼、熠熠生輝的美麗寶劍,獻到子喬的眼前。「你睜眼瞧瞧,這是你的劍,我為你打造的劍!子喬!」

  同樣被驚醒的還有睡在隔壁的況賢,他揉著惺忪睡眼,走過來問彌天發生什麼事情,彌天不知該如何解釋,僅用眼神無奈地指點,況賢困惑地走近一瞧,立刻瞭解來龍去脈。

  「這就是子喬的劍嗎?」他搭著水寧的肩,欣賞著那把與燭光相互輝映的劍,歎息著。「好美,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劍。子喬,你再不醒來,這柄劍我就要沒收嘍!給你這個躺在床上的病人這麼一把好劍,根本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白白地浪費掉呢!」

  瞭解他們的企圖後,彌天也湊過來說:「啊……真的,真是把好劍,連我這不太喜歡舞刀弄劍的人都會想摸一摸呢!」

  水寧大大的黑瞳裡泛起淚光。「子喬,你睜開眼!我拜託你,睜開眼來看吧!」

  床上,昏迷了數日,始終沒有半點動靜的男人,那交疊在胸口上的雙手的指尖突然跳動了一下。雖然是微乎其微的動作,水寧卻看得一清二楚,她馬上握住那隻手,激動地喊著。「你聽到我的聲音了是嗎?子喬!你可以聽得到,是不是?」

  一心一意地等待與祈禱著,她的雙眼片刻都不敢離開那張青白且長著參差鬍渣,找不出半點往日俊帥模樣,落魄又憔悴,令她心疼不已的臉蛋。

  奇跡會發生嗎?

  她數日來不斷祝禱的話語,可有傳達到老天爺的耳中?

  彷彿要回答水寧這些疑問似的,一絲小小的、微渺的奇跡,在她眼前發生了——

  緊合的眼瞼,先是休動兩下,接著是她手心當中所握住的五指,從原先鬆軟無力的狀態,恢復少許的力量,反過來回握住她。

  「子喬!」

  這樣就夠了。只須這樣的奇跡,水寧就有了足夠的勇氣,可以活下去。她把寶劍放在一旁,以雙手抱著他平躺的身軀,低聲啜泣起來。這些日子累積下來不敢釋放的淚,一口氣全都潰堤了。

  況賢以手肘撞撞金彌天,示意他離開。這房間裡已經不須要他們這些第三者的在場,相信水寧會想要有和子喬獨處的時間,而她也一定會把子喬重新帶回眾人的身邊。他微笑地關上門以前,衷心且無聲地稱讚著:幹得好,水兒!我要為你喝彩,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中豪傑!

  有多少人,會在心愛的人面臨生死關頭時,還能壓抑住自己的悲傷,不因絕望而崩潰,不因恐懼而軟弱,竭盡全副心力地為愛愾盡最大的努力呢?

  況賢不知道自己能否有這樣的勇氣,可以熬得過來。

  ☆  ☆  ☆

  七日後。

  咻咻咻地舞動著手中的新劍,愛不釋手的子喬心滿意足地凝視著。無論是劍柄處的把手長度、大小,乃至於劍身的寬、薄、輕、小,每一部分都像是專為他而打造的(實際上也是這樣沒錯),他從沒有使用過如此合手的好劍。有了這把劍,往後他再也不想拿別的劍了。

  「啊,你又不聽話!」一手捧著餐盤進入屋內的水寧,氣呼呼地說。「不是說了要你乖乖躺著休息嘛,你又在玩那把劍!再這樣,我就把劍藏起來了!」

  「有什麼要緊嘛!反正是我的劍,不是嗎?」咧嘴一笑,那賴皮的模樣,和受傷前如出一轍。

  「不成,交出來!」凶悍地伸出一手,想到幾天前他還動彈不得的模樣,水寧下定決心不妥協地說。「直到你可以下床前,都不許你碰!」

  「下床?我現在就可以下給你看!」

  一掀開床被,當真要踏地的子喬,再度被迎頭痛罵。

  「你敢腳碰地試試看!我立刻叫人把你五花大綁,綁在床上!」

  「水兒,你的前言後語未免差太多了。是你要我下床的……」他委屈地扁扁嘴,收回腳。

  「我說的是等賢哥說你已經可以下床走動才行,誰說要你自作主張的?你要是懂得謹慎兩字怎麼寫,又怎會受這麼重的傷?」水寧黑眸不情願地一瞟,哽咽地說:「知不知道你教人多操心,萬一你就那樣……」

  子喬見到她眼眶中的淚光,霎時慌了手腳地說:「唉唉唉,別這樣,我不是好好地回醒過來了嗎?我知錯、我笨蛋、我混球,好水兒你可別真的哭出來啊!」

  止住淚,水寧揚起唇角。「那還不躺好?把劍給我,我要收起來!」

  見她翻臉和翻書一樣,子喬嘟囔著。「怪不得人家說女人的眼淚是不能相信的,想我商子喬聰明一世,終究敵不過女人的眼淚……」

  「你交是不交?」

  悶著臉,他雙手把劍奉上,還附加一句。「小心點,別碰壞了,那可是我的寶貝。」

  「這劍,我隨時都可以為你再打好幾把,重要的是你自己。」水寧不經心地說溜了嘴。

  子喬笑顏全開。「這麼說來,我在水兒的心中,比劍還重要嘍?」

  她啞然地佇立,紅霞逐步吞沒頸子,攀向雙頰。那羞澀的模樣……騷動著男人心底的本能。另一方面,被子喬的灼烈火熱的目光吞噬,水寧不由得垂下了視線,撲通通跳的心,跳得快令人無法呼吸。

  「水兒?看著我嘛!」

  「不要!」想到自己的心思全寫在臉上,多害臊。

  「你都不看我,我好可憐喔!」

  哪有什麼好可憐的,這奸詐的大惡狼。

  「水兒,你再不看我,我就要……偷、襲、你喲!」

  水寧原地跳起,瞪著他。「你能不能正經點?病人就要像個病人,不要亂跑亂動。」

  「你總算看我了。」促狹地微笑著,子喬眨眨右眼說。

  「那張可愛的小臉一直對著地上不對著我,害我寂寞得半死,都快哭了。」

  由於他的表情實在太滑稽,水寧不禁噗哧一聲笑出,瞪了瞪他,啐道:「就會貧嘴。」

  把劍收好,水寧一邊喂子喬喝粥,一邊告訴他有關他昏迷期間,金華城內的景況。那群由京城派出的千人兵馬已在城門外擺好陣仗,統率的高大人還派人送了一封戰帖,明白寫著只要他們把金彌天交出來,絕不會為難城中的人。

  該說是都府大人的名望好,還是大家早看穿這不過是妖姬的調虎離山之計呢?反正,城內的人都一致選擇與彌天大人共存亡。

  城門封起已經三日,目前有妥善的長期抗戰準備,人心還算安定,可是他們也預料到高大人不可能永遠按兵不動。不知對方何時會展開奇襲,城內瀰漫著一股劍拔弩張的警戒氣氛。

  「我也想快點恢復,好和大夥兒並肩作戰哩!」伸著懶腰,把粥喝完後,正咬著水寧剝給他吃的柑橘潤口的子喬,唉唉歎道。

  「你已經算恢復得夠快了,照賢哥的說法,簡直跟怪物沒兩樣。」

  「這都要感謝可愛的水兒努力地照顧我啊!」

  「你真有心要感謝,就別再淨做些害人操心的事,動不動就想下床。」

  子喬苦惱地縮著眉頭。「我的體力如何,自己最清楚,我真的覺得已經可以下床了。老實說,這幾天睡睡睡,睡得我骨頭都硬邦邦的。還有,身上的這股臭味也快讓我受不了了,我想淨身。」

  「賢哥不是有幫你擦身嗎?」

  「阿賢那傢伙粗魯極了,把我當成死豬肉一樣地揉,每次都弄得我好痛,我只好拜託他快點結束。」搖著頭,子喬歎道。「我現在寧可你們給我一盆水,我自己擦就好。」

  「那,我來幫你好了。」水寧認為問題不大。

  反倒是子喬「噗」地一聲,把吃進口中的柑橘又噴出來。水寧在賺髒的同時,也迅速地遞上乾淨的布替他擦嘴。

  「你……不是說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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