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蓉點點頭,她相信這次席老太太不能再威脅到她或是小義了。她和席毅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席老太太無法改變這事實了,她沒有害怕的必要。
結果,晚膳時分,席老太太卻沒有出現。
☆ ☆ ☆
「晉國那邊進展一切順利?」席毅飯後和索圖兩人約好對奕,小慈則到雨蓉那邊去陪小義玩。
「多謝當初你相助,已經沒有問題了。」索圖點頭說道「那位『左』公子已經布好網,只差收穫了。」
席毅推窗出去,讓月光灑入廳內。「我自己也收穫不小。」如果不是到晉國去,他或許這輩子永遠找不到雨蓉的下落,更別提……「這幾乎不像你作風了,毅。」索圖擺好棋陣,看著站在窗邊的他。
側過頭,月光撒在他剛強的側臉上,「你指什麼?」
「癡迷、狂戀或是該說是愛得無法自拔。」
席毅轉回去看著月光,不發一言。「沒有辯解?」
「我們幾個認識多久了?索圖。」
「應該有好幾年了吧?」席毅是最晚加入他們的,在崑崙天佬的弟子中不以先後排名論次,他們幾人稱兄道弟也是出於自願,以年齡而非以師兄弟名次論交。所以他們雖然叫席毅為師兄,其實他卻是最晚加入的一員。
「正確說是四年。有件事我從未提起,為什麼我會拜崑崙天佬為師。」
能越過絕情谷的人,一定會有非常強大的動機,同為崑崙天佬的子弟,索圖從來都不曾問過席毅為什麼會成為崑崙天佬的徒弟。
席毅和四處飄泊天下為家的蒼堯哥,以及他和小慈這兩個亡國遺孤是完全不同的。即使當年席毅不投身於崑崙天佬之下,他也有淵源的家世,足以養成他作為一個出色的將軍。
為什麼這樣的他要冒生死之險越過絕情谷呢?索圖以前曾經想問他,但又決定這是席毅的私事,如果他願意說……他隨時都願意聽。站在一個兄弟之交的立場,瞭解他有什麼痛苦的過去。
「四年多前,我父親蒙上不白之冤,朝廷以他涉嫌叛國的理由拘押身為鎮關大將的他,被關進天牢不到一天,我父親就以死明志,表明他絕對沒有叛國的志節。也因此讓這案子成了疑案,沒有辦法證明我父親真的叛國,只好作罷。」
「身為席家獨子的我,想盡辦法也要洗清我那一生為國盡忠的父親所沾上的冤屈,我辭去了齊朝少將的職務,回到京城當中。我用盡一切的方法去追查、打聽,但是處處碰壁,過去曾與我父親友好的士大夫們,一個個都消失無蹤,拚命與我席家劃清界限。」
「多重打擊之下,我看清了自己的能力。來到絕情谷,我已經打算要脫胎換骨回去,絕不再當自己是個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我要靠自己的力量重回齊國,打出我的一片天下,也讓當初不相信我父親的人知道,我們席家絕非叛國求榮的卑劣小人。」
「你確實是辦到了。」索圖若有所感地說:「你為齊國打贏的勝戰,不知為桓公贏得多少天下,這全是你拚死奮戰的結果。」
「雖然到目前為止,那封令我父親聲名染塵的通敵信函依然存在,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找出那陷害我父親的罪魁禍首,同時也洗刷他的清白。」
廳內嚴肅的沉默著,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過去,都必要承擔自己的包袱。蒼堯哥如此,席毅也是這樣,而他和小慈又何嘗有所不同呢?
「你認為我娶她像是鬼迷心竅。」席毅轉過身來,神情肅穆,「你或許說對了。」
索圖皺起眉。
「雨蓉和我……要從十一年前我撿到她開始說起,我曾愛了她好多年,但在我父親遭到陷害,在我最需要支持與幫助的時候,她和我最要好的朋友卻私奔了。失去她和龍翼,又是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你可以想見對我是多大的打擊。」
席毅淡淡的說著,但是索圖卻能聽出這段話是他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口的。當年,這必定是重大的傷害。所以他在百花苑失常的表現,索圖總算明白了。
「那麼你怎麼會又要了她?」
「龍翼,我的好友已經死了,留下她和那孩子。」席毅低笑著。「我心裡滋味……你可以想見有多複雜。」
不用說,當時場面很精彩。
「但你不會是二話不說就娶了她吧?畢竟她曾經和別的男人私奔──」索圖閉上嘴,席毅僵硬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假如小慈聽見這一切,她打死也不會相信你會著迷於一個女人到這種地步。」
「我不會給她第二次與男人私奔的機會。」
「那你依然愛著她囉?」
「不!四年前她私奔後,我就斬斷那份情感了。」
說比做容易。他不是沒看過蒼堯哥為愛付出的代價,現在眼前又多了另一個傻子。明明白白誰都看得出來席毅根本陷入情的迷陣中,嘴上的強硬只是最後的掙扎罷了。
不禁懷疑這是否有傳染性,下一個輪到誰?索圖一點也不想做傻子,更不要為了這麼荒謬的情感,失去所有理性。情愛,擺在詩歌裡比較恰當。
該試著和傻子辯論他傻到什麼程度嗎?
索圖搖搖頭。「這一點也不像你,我知道我說過了,但我必須再說一次。」
席毅拿起一顆黑色的棋石子,「下棋吧,這次我要宰得你落花流水。」
「是嗎?那我可要嚴陣以待。」
「準備好你的降旗,我要開始了。」
☆ ☆ ☆
小慈仰頭接著空中掉下來的無花果,噗地一聲落入口中,她得意的嚼著,一面向小義炫耀。「哈哈,怎麼樣,慈姊姊很厲害吧?」
「我也要,我也要。」小義伸出手來嚷著。
按住兒子不安分的身子,雨蓉重新將他包入層層綿被中,「不可以,你答應阿娘要乖乖睡覺的。」
「不要,我要姊姊陪我玩。」
「不行。」雨蓉扳起母親的面孔,「時間太晚了,你該睡了。」
「姊姊答應你,明天陪你玩,所以小義要乖乖睡覺喔!」小慈湊過去親親他的小臉,「聽話。」
不情不願的小義終於好不容易在她們聯手下,連哄帶騙的睡著了。
「嘿咻,真好不容易,這小寶貝可真難纏啊!」小慈揮了揮假想中的汗水,「每天都要這麼哄他,那真是會累壞了人。蓉嫂子你好厲害,能一個人撫養小義兩、三年,真是不簡單。」
「喝杯茶吧。」雨蓉笑了笑,從圓桌倒了兩杯熱茶,「以前在晉國有位老嬤嬤幫我帶小義,其實平日他很聽話的,不過最近突然搬家換地方睡,小孩子難免會不習慣睡不安穩,久了就好。」
「嗯。」小慈喝口水,「蓉嫂子你和毅哥認識很久了嗎?──唉,我真笨,你當然是和席哥認識很久了,不然小義從哪兒來的?
哈。」
雨蓉扯扯唇角,「嗯,我認識他很久很久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恩人?」小慈雙眼突然亮起來,「席哥怎麼救你的?像英雄救美那樣……從一堆惡徒手中,搶救美麗的無助少女嗎?」
搖搖頭,被她逗笑的雨蓉徐徐的說:「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小孤女,若不是席哥哥……我早已經是路邊的一壞黃土。」
竟有這種事,小慈眨眨眼,似乎不該再問下去。這已經超過她該有的好奇心了,聰明又靈精的她怎麼會不懂呢?
「原來二哥這麼有俠義之心,嗯,真令人敬佩。」小慈站起身來,「我也打攪嫂子太久了,不能耽誤你太多睡眠時間,我明天再來找小義玩,可以嗎?」
「當然。」
「那我先回房去了,晚安。」
雨蓉送她來到房門口,道了晚安,小慈便持著燈籠準備回房去睡,可是才剛轉個彎就撞上一位急急走路的侍女,兩個人都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狽。
「對不起,我沒看見小姐,撞到你真是對不起。」侍女慌忙的爬起身來,直向小慈道歉。
「我沒關係,只是跌疼屁股而已。」小慈吐吐舌,「況且我也有不是,咱們就別互相陪不是了。你去忙你的,我不要緊。」
侍女於是謝過她,提了燈籠又往前走去,在侍女與她交身而過的時候,小慈注意到侍女是往雨蓉姐的寢房走去的,不覺好奇的往回走,小心的藏在屋柱後,不讓她發現。
那位侍女果真停在雨蓉的房間前,敲了敲房門,雨蓉出來應門,兩人對談了一會兒,雨蓉進去後沒過多久又出來,這回身上卻多了件披風,像是要外出的樣子。
這麼晚的時間,雨蓉嫂子打算去哪裡?那位侍女是誰派來的?
小慈決定她還不打算睡,跟去看看也好。
☆ ☆ ☆
主屋到牧場間有一片少有人煙的樺樹林,每當夜風吹過,樹葉總會發出沙沙的聲響,夜晚聽來分外淒涼,黑暗的林子裡就像有潛伏的惡獸,隨時都準備撲上前來,一口咬住夜行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