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要用晚餐,你們也一起來吧!」
「謝謝。」洪建裕看她眼中閃過一絲傲然的神色,頗覺奇怪,走進飯廳就看見桌上擺著飯菜,雖是簡單的四道菜,但青菜炒得很青翠,魚煎得金黃香脆沒有一點兒焦疤,蛋花湯看來滑嫩嫩的,彷彿入口即化。
童致暘聽他們要一起晚餐,再盛上兩碗飯並擺上筷子。
秦湘琪看著色香俱全的菜餚,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老姊,你什麼時候學會把菜煮的這麼好,你不是只會煎荷包蛋嗎?」這個多嘴的老妹,竟然當著致的面掀她的底!反正他遲早也會知道的,不如現在就大方地承認吧。
「不是我煮的。」
「不是你煮的?」秦湘琪愣了片刻,隨即明瞭地轉頭看著童致暘問:「你煮的?」
童致暘笑著點頭。「我以前在餐館工作過,所以會煮幾樣簡單的菜。」
秦湘琪立刻跑到他面前問:「那你什麼時候還要來煮飯給老姊吃?快告訴我。」童致暘被她問得一愣,旋即不置可否地笑笑。
洪建裕這會才明白今天秦湘萍怎麼會開口留他們一起晚餐了。此時,懷抱裡的兒子卻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他連忙哄兒子,哄了幾聲都無法使兒子停止哭泣,只得把兒子交給老婆。
「小寶乖哦!媽媽抱抱。」秦湘琪抱著他搖晃了幾下也無法使他不哭,只得把他丟給秦湘萍。「老姊幫忙一下。」秦湘萍接過小外甥哄了幾聲,他還是大哭不止,只好再把他丟回給妹夫。
洪建裕哄了好一會兒也沒辦法,只好再把他給老婆。
秦湘琪見美食在眼前,早已食指大動,偏偏小傢伙又愈哭愈凶,不禁生氣罵道:「吵死了!你老娘餓得肚子咕咕叫了,去向你老爹哭訴吧!」說完把兒子丟給老公,拉開椅子坐下不再理兒子。
洪建裕實在拿她沒辦法,兒子哭鬧的時候老婆比他更沒耐心,兒子此刻又哭鬧不止,只好抱著他拚命哄。
秦湘萍看看老妹又看看妹夫,小外甥哭鬧不休,誰也沒有心情去吃飯。
「我來試試看吧!」童致暘上前從洪建裕手中接過小娃兒,擁著他在胸前輕拍其背,柔聲輕哄:「寶寶乖,不哭、不哭。」說也奇怪,小娃兒竟慢慢地止淚不哭,看見他純真的笑容,最後也破涕為笑,露出幾顆初長的小乳牙。
一旁被他攪得心煩意亂的三個大人,這會才呼出一口大氣。秦湘萍見外甥把眼淚鼻涕都擦在童致暘身上,過去拿張面紙擦乾小娃兒的淚水和鼻涕。
童致暘轉頭問:「可以給他吃麵包嗎?」秦湘琪連連點頭。「可以、可以。」童致暘抱著小娃兒走到一旁的櫃上取下一包剛剛才出爐的土司,秦湘萍看他抱著小孩就過去幫他,拿了片香軟的土司給小外甥。
小娃兒接過土司高高興興地啃了起來,這會大家才明白小娃兒也餓了,才做如此無言的抗議。
秦湘琪看到兒子被哄得乖乖的,也就不客氣地大喊:「開飯了!」其他三人也入座開始進餐,秦湘琪見兒子乖乖地在童致暘懷裡啃土司,以手肘撞撞老姊,靠上去小聲地說:「不用多考慮,就是他了。」秦湘萍看他邊吃飯邊照顧小娃兒,還不時送一小塊魚肉到小娃兒的嘴裡,十足是個好爸爸的模樣。
飯後,秦湘琪和洪建裕就告辭了。下樓時,秦湘琪忍不住羨慕地說:「老姊真是好狗運,竟然可以交到一個這麼好的男朋友。老公,你明天也弄一頓這樣的晚餐。」
正在想事情的洪建裕,差點一腳踏空跌下樓梯,轉頭苦笑:「你不要開玩笑了!我連電子鍋都不會使用,更別說燒菜了。」秦湘琪看著他,腦中有個可怕的想法一閃而過……洪建裕沒注意秦湘琪的反應,又接著說:「我剛才就在想,姊姊的小男友好像我見過的一個人。」
「像誰?」洪建裕思索片刻,搖頭說:「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到底像誰。」
「哎呀!不要想了,也許他是一張大眾臉。」何駿宏凝視著手中一張發黃的黑白照片,照片裡是一個紮著雙辮的女孩,女孩有著純真無邪的甜美笑容。
何駿宏看著這個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女孩,那是他年輕時到南部念大學所認識的女孩。猶記當時他騎著單車,轉彎時不小心撞到正從工廠下班的她,他立刻被她清純如空谷幽蘭的氣質所吸引,因此就藉著撞傷她去探望的機會接近她,兩人亦漸漸地迸出愛情的火花。當年她雖然只是個工廠女工,但乖巧懂事,絕不比任何一位大家閨秀遜色,家中只有一位寡母相依為命,因母親體弱多病而獨自負擔全部家計。
記得他畢業後欲北上返家時,她送他到火車站。他告訴她一定要等他,哪知當他出國留學回來,再到南部找她時已人去樓空,不知去向,留給他的只是無限的惆悵和思念。
突然,腦中浮起那個長相和他酷似的年輕人,記得他好像姓童,思量片刻拿起電話按對講鍵:「宗樊,叫人事室把公司所有童姓員工的資料送上來給我。」約莫十五分鐘,周宗樊拿著幾份文件進來,說:「董事長,這是您要的資料。」何駿宏接過資料,看著右上角所張貼的員工相片,很快地找到那張熟悉的臉,年輕人叫童致暘,母親叫童芳梅。
童芳梅三個字令他心口大大地震動一下,待他看見其父親欄上竟是一片空白時,有種奇怪的想法從心底湧起。
「去業務部找一個叫童致暘的員工,帶他來見我。」末了還加了一句:「就是那個長得很像我的年輕人。」
「是。」童芳梅,他的初戀情人也叫這個名字,兩人離別已近三十年了,和她亦有過親密關係,難道年輕人會是他的……或者只是個同名同姓完全不相干的人?
周宗樊奉命來到業務部,在人數眾多的職員中,很快就找到正與同事談笑的目標,過去站到他背後。「童致暘,董事長要見你。」童致暘笑容倏斂,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的表情,同課的同事們也驚訝的看著董事長的機要書。
片刻,童致暘才反應過來,拿起桌上的文件故作整理狀。
「我現在很忙,可不可以不要去?」他的話使得周宗樊腦中有一剎那的空白,打從長眼睛也未見過、聽過有職員對董事長的召見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當下斬釘截鐵地喝道:「不可以!馬上跟我上來。」
童致暘好想拔腿就逃出公司,不想去面對生父卻又不得不去,當下只好想個辦法把臉遮起來。心念一轉向對面的女同事請求:「拜託,你們誰有口罩借我?」
女同事雖對他突來的請求感到奇怪,但也很樂意幫他,一位女同事就拿出個小圓花口罩給他。
「謝謝。」童致暘接過口罩立刻戴上,跟著周宗樊走。
周宗樊見他突然戴起口罩,奇怪地問:「你戴口罩做什麼?」童致暘故意咳了兩聲:「我感冒了。」周宗樊看了這個言行奇怪的職員一眼,不再問話,把他帶到董事長室外,舉手敲門:「董事長,我把人帶來了。」當何駿宏看到戴著印花口罩的童致暘,先是一愣,接著對周宗樊揮揮手。
「去忙你的。」
「是。」周宗樊恭恭敬敬地退下。
童致暘此時一顆心怦怦地直跳,彷彿有個人在裡面打鼓似的,他好想轉身逃出這個地方,逃出生父的視線。
何駿宏看了他好一會兒,說:「為什麼戴口罩?」
「我……我感冒了,怕把病毒傳染給董事長。」童致暘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顫抖。
「我不怕,拿下來。」童致暘無法,只得抬手緩緩地取下口罩,力持鎮定地擠出一 個笑容。
何駿宏凝視著他清秀的臉龐,活脫脫就是另一個自己,尤其那雙毫無污染、純潔的眼眸,更像極了她……他們就在如此近距離下面對面地站著,兩人心中那股無法言喻的奇異感受愈來愈強烈,就這樣對視了好一會兒……「到沙發坐下,我有些話想問你。」何駿宏驚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懾心神,語聲嚴肅地說,話落轉身走回辦公桌拿起他的資料。
童致暘才回過神來,一聽說要問話,立即心慌地說:「不要問,我什麼都不知道!
」何駿宏閒言霍然轉過身。「你說什麼?」童致暘立刻掩口大聲咳嗽以掩飾剛才的失言。
他的舉動在何駿宏眼中看來還挺假的,等了一會兒,見他還不想停,只好請他坐到一旁的沙發上,打算好好地拷問一番。
「你的母親姓童,你也姓童,是跟著母親姓嗎?」
「不……不是,我是跟著父親姓,我爸爸也姓童。」童致暘坐在這張舒適的大沙發椅上,不但沒有舒服的感覺,反而覺得如坐針氈般難受。
何駿宏讓他看看文件上空白的父親欄問:「你父親也姓童,為什麼沒有填上他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