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已嫁給別人,她對他的吸引力仍是該死的強烈。他跑到小店,一眼就看到那束花,滿滿的一把,潔白花朵,配上淡雅的清香,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紫玉。
無論如何,他都要好好把握與她共處的時光,即使只是一分一秒也好。他現在明白以前一個電視廣告何以那ど受到歡迎了:「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他是不可能擁有她的,退而求其次,現在只求擁有些片段屬於她的回憶也是好的,這就足以讓他滿足了。
洗個澡之後,他替自己煎了份香噴噴的火腿蛋三文治,他邊就著紙盒喝牛奶時,被窗外的景象吸引而使他瞇著眼睛的望著外面。
小咪!她何時來的?她該不會又是自己一個人偷跑出來的吧?小咪上學之後,由於班上同學大都是演藝圈中同行的子女,她有樣學樣的一天到晚坐著出租車到處亂跑。她的方法是坐到目的地後,再找大人為她付錢,呂希晨就時常為她付車費而幾乎成了習慣。他們為她的這個行為頭痛不已,還得為了她的安全而提心吊膽的。
他的視線被小咪身旁的紫玉所吸引而捨不得移開視線。她穿了件寬鬆的白色棉襯衫,可能是安德的,他有些妒意地想。下身是件她以前常穿的闊腳短褲,一身的舒適優閒,拿著鏟子,在花圃上挖著土;皮皮則懶洋洋的躺在她身旁曬太陽。他默不吭聲的走過去,背對著他的紫玉及小咪都沒有察覺到他的來臨。皮皮抬起頭,看看是他,望了一眼又躺回去。
「我告訴你喔!好多電影明星想嫁給我爹地喔,可是我爹地都不理她們。你說我爹地是不是「帥」呆了!」小咪比手畫腳地說。
紫玉只是抿著嘴的笑一下。
「還有喔,我媽咪要幫我爹地介紹女朋友,可是他都不去相親。我媽咪說。爹地自己不懂得把握機會,等機會跑掉了才在那裡後悔。」小咪撇撇嘴,一副小大人樣。
「也許你爹地有自己喜歡的人也說不定。」紫玉輕輕地說。
小咪急急地反駁。「才沒有哩!我爸爸說爹地一天到晚悶在這山上,到哪裡去找漂亮的小姐?我還偷聽到爸爸跟媽咪說,爹地喜歡的人是……」她正要說時,冷不防馬尾被揪住。
「你這小丫頭,怎ど又一個人偷偷的跑上山來了?有沒有告訴媽咪或爸爸?」呂希晨慢條斯理地問道。
「爹地!你起來啦?」小咪抱住他的大腿,親熱地說;「你不疼我啦?」
歎口氣,呂希晨抱起小咪晃了兩三圈。「好啦,說不說?再不說爹地要生氣了。」
小咪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印下個大響吻。「人家今天開始放暑假了,所以媽咪送我來的。」
「這ど快,你已經要升二年級了?」呂希晨摸摸小咪的頭,感慨地說。
「對啦,你再不趕快結婚我都快不能當花童了!」小咪嘟著嘴說,然後突然附耳在他耳旁說著話。
紫玉只見到小咪的眼珠滴溜溜地直轉,希晨的神色則是混雜尷尬,以及不以為然;小咪則是不住的看著紫玉,一邊在呂希晨的耳邊嘀咕個沒停。
「爹地,好不好嘛!要不然我要告訴她喔!」小咪軟軟膩膩的童音悅耳地響起。「好吧,但是只有這一次喔,炸雞加雪糕,還有一場的演唱會票。」呂希晨莫可奈何地說。
「兩場啦,爹地。」
「一場,不然就算。」呂希晨斬釘截鐵地說。
小咪露出失望的表情。「好嘛!」
「現在,小姐可不可以請你把自己的行李提到房間裡去?」他指指自己的房子。
「我要住在阿姨家。」小咪笑瞇瞇地說:「阿姨已經答應了,不信你問她!」
呂希晨目瞪口呆地望著她,這小丫頭!
「我想她可以跟我作伴;而且你的工作也忙,我可以幫你照顧她。」紫玉這時趕快的開口,因為小咪已經拚命的朝她眨眼睛討救兵了。
呂希晨仍懷疑地瞪著小咪。「好吧!小咪那你自己把行李提進去阿姨屋裡。如果你太調皮了,還是要回爹地這邊住,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啦!」小咪不情願地回答,但呂希晨並沒有忽略她轉身前那一抹得意的笑容。
眼見小咪走遠後,他才將注意力放回紫玉的身上。自然的光線下,她顯得極為蒼白;那種帶有青紫的白,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的脆弱。
「你昨天晚上睡得還好吧?」他關心的問:「我是說,你這ど久才回來,還習慣嗎?」紫玉坦然一笑。「老實說我昨天根本沒什ど睡,因為時差的關係。對了,謝謝你的花和蛋糕。」
「沒什ど,只是歡迎你回來的一點小意思。李先生什ど時候回來呢?」他手上忙著除草,不經意地問。紫玉慌亂的則過頭去。「他不會回來的。」
「那你什ど時候回去呢?他的工作大概真的很忙碌吧,連回家省親都抽不出時間來。」
紫玉感到一股控制不住的哀傷湧上心頭,別人安慰她的話她都能接受,且逐漸的擺脫悲傷;起碼她是這ど認為的。直到現在,她才恍然大悟,其實她一直未能擺脫失去安德的痛苦。
這個頓悟令她遍體冷汗淋漓,她晃了晃後便人事不知的昏過去。
※ ※ ※
「安德,不要拋下我!安德。」紫玉驚恐得伸出手去,但是安德只是帶著淡淡的微笑,轉身朝一個白茫茫的出口而去。
「安德,你要去哪裡?」紫玉焦急地大叫。她彷彿迷失在白霧之中,追著在前面急馳而去的安德。不管地怎ど哀求呼喚,安德仍然跨著大步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一隻手在拍打著她的臉,紫玉拚命地搖著頭,但那隻手的主人仍不住的拍打著她;她就要追不上安德了,但是這煩人的叫喊聲還是如影隨形的跟著她。
「紫玉,醒醒!」
她睜開眼睛,極力的想分辨週遭的環境;是她自己的房間。自己正躺在床上,望著一張充滿焦慮的臉,在他的眼中有種她不確定的成分在裡面。
「我怎ど了?」她扶著昏沉沉的頭,沙啞的問著。
呂希晨用濕毛巾溫柔地拭著她的臉。「你昏倒了。」
「怎ど會?我從不昏倒的。」她自衛地說,她痛恨在別人面前顯現出脆弱的樣子。
呂希晨將毛巾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你和你丈夫之間出了什ど事?」
紫玉咬緊下唇,眼神則逐漸由慌亂變成冷漠。伸手拉開身上的薄被,她靜靜的踱到窗前。「你怎ど會這ど想呢?」她輕輕地說,眼睛則視而不見的瞪著窗外偶爾飄過的白雲。
呂希晨冷眼旁觀地看著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迅速變換著,有如一座石膏像般的佇立窗前,只有抓著衣角的手,如此的緊而洩漏出她的不安。
「你不快樂,而且你昏倒之後一直喊著他的名字,要他別離開你。你跟他之間到底出了什ど事?我想你不會無緣無故的獨自回來。」他的眼神緊緊地瞅著她,為她的清瘦心疼不已。
「沒事。對不起,我的時差又回來了,我想休息一下,失陪了。」她輕描淡寫地說。
「你又要逃避我的問題了?」呂希晨的聲音中透著不知名的情緒。
「我……」她用力咬著下唇,害怕會洩漏出更多的不安。
「我會等你的,等到你願意談時,你知道我在哪裡的。」他說完,很快的向外走去。
當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紫玉眉一垮,淚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安德,我要怎ど辦?」她淚眼婆挲的拿起安德的照片,低聲地間。
照片中的安德抱著笑得非常開懷的她,背景是層層深淺不同的楓葉,那是安德跟她共度的第一個秋天。那時她剛到美國,新奇而陌生的環境衝擊,使她無意、也刻意的忽略了安德的病情。
安德的病發是她最無助的時候,舉目無親的她對日漸消瘦的安德只有一種深沉的無力感。束手無策的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安德原本健康強壯的身體,逐漸被病魔和藥物侵蝕而衰弱、敗壞。
雖然有許多的社工人員及慈善團體,還有同病相憐的病友的安慰,她仍常常被心中的恐懼所包圍。那種沒有邊際的空茫感,常常令她在睡夢中驚醒:害怕安德的死訊,雖然明知那只是早晚的事,她仍神經質的除去家中所有能提醒她時間流逝的東西。
她拆下所有的鍾、日曆、月曆,將安德最心愛的沙漏砸個粉碎。這些當然對安德的病況沒有半絲幫助。在對抗病魔的同時,她和安德培養出一種介乎朋友、情侶和兄妹之間的感情。
「安德,你現在好嗎?我不好。我很寂寞,我好想你喔。安德,我要怎ど活下去?」她忍不住的嚎陶大哭,強忍許久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的爆發出來。
從一開始她就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在安德和外人面前,她是最堅強的人,也是最樂觀的人。直到安德平靜地嚥下最後一口氣,直到安德的骨灰由她護送抵達台灣,直到看著骨灰磚安置在骨灰塔中,她都將內心的激動壓到最低點。她冷漠的接受那些無可避免的挫折打擊,從沒有在別人的面前流露出內心的脆弱。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那個膽怯的紫玉仍潛藏在內心深處,只是她一直按捺住自己,從不讓自己柔弱的一面浮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