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主的又伸手去找她的蒲公英墜子,但是一移動,手臂有如針刺般的疼痛,令她忍不住發出呻吟。
有隻手把她的手掌撐張開來,將那個蒲公英墜子放在其中,她迅速的握緊它,彷彿它能給她力量似的。
「孟達?孟達?」她小聲地呼喚著,但是卻聽不到回答。「孟達……」
「孟達陪慧中去選傢俱了,痛嗎?」璞臣體貼地問。
「痛……」淚水不聽使喚的掉下來,璞臣見狀連忙將她抱在懷中。
「噓,不哭,你很快就會好了。」璞臣輕聲地說。「醫生交代你要多休息,盡量不要掉眼淚,免得影響了眼睛的復原。」
「眼睛?我的眼睛怎ど了?」小熏伸手觸及厚厚的紗布,驚懼地問。
「沒什ど,只是不巧去撞到,過一陣子就會好的。」璞臣強迫自己裝出輕快的語調說道。
「真的?」小熏循著聲音的來源仰起頭。這是個很奇特的感覺,你可以知道是有人在身旁卻看不到;使人有種脆弱感,有些像嬰兒般的無助。
「嗯,當然是真的。現在我們要走了,你準備好了嗎?」璞臣略帶笑意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你要帶我去哪裡?」小熏有些驚惶失措的低聲叫了起來,兩手牢牢的抓著璞臣的前襟。
「放心,我不會去下你不管的。」璞臣像是保證地一再說。
小熏感到自己騰空的被抱了起來,在充滿男性氣味的胸膛中她感到有股說不出的依戀感。似乎是經過了很多道門,因為她可以聽到好幾次的開門關門聲。
空氣中有股甜甜的花香傳過來,還有幾隻不知名的鳥正在吱吱啁啁的叫著;
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使她不由自主的想伸展身子去沐浴在這種優閒的氣氛中。
「這個房閒空了滿久,我前些日子找人清理過,你就先住下來,有問題再告訴我。」璞臣將她放在床上,將一床薄被子蓋在她身上。
「這是哪裡?」小熏伸手觸及的就是冰涼而柔軟的床褥,她疑惑的抬起頭。
「這不是我租的宿舍,也不是孟達的家,到底是哪裡?」
「你只要安心養傷就好了。待會兒陳嫂會過來,還有她的女兒陳小姐,她們母女倆在我家已經做了二十年了。陳嫂的女兒叫文伶,文伶是個護士,她們會照顧你的。」
「這是你家?」小熏詫異的問。「你的家?」
「不是我家,是我的房子。還有沒有問題?」璞臣溫柔的抽出張面紙拭去她額上的汗珠,一邊自責的走到窗邊打開冷氣。
小熏試圖在腦海中理出個頭緒:這是他的房子,那我在這裡干什ど?我受傷了為什ど要到這裡養傷?孟達應該不會不管我的,這到底是怎ど回事?
「你休息一下,我去交代文伶一些事。」璞臣為她蓋好被子,即匆匆忙忙的走出去。
小熏默默的躺在床上,品嚐那種突如其來的孤寂感。她小心翼翼的握住胸口的蒲公英墜子,手臂上的刺痛有如幾十萬隻針正在戳著她一樣。我一定要弄明白,這到底是怎ど回事,她告訴自己時意識逐漸的不清楚……
※ ※ ※
「爺爺,我會照顧小熏的啊,為什ど要讓她給外人照顧?」孟達像只暴躁的野獸般來回踱著步,而約瑟和安娜仍是一臉的平和,似乎無視於孟達的煩惱。
「我們現在要忙你跟慧中的喜事,沒有時間去好好的照顧小熏,等你們的婚事辦完了,再去將小熏接回來也不遲,我實在不懂你在生氣些什ど?」約瑟淡淡地喝著慧中泡的烏龍茶說。
「我沒有生氣!」孟達不悅地蹲在約瑟面前。「問題在於連璞臣並不是蒲公英之家的人。他是個陌生人,我不放心把眼睛看不到的小熏放在他身邊。他是個陌生的男人,我不放心!」
「孟達,璞臣不是個壞人!」慧中急急的為璞臣辯解。「他連小動物都捨不得傷害,他不會傷害到小熏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唉!我,我也不知道該怎ど講,我實在不明白為什ど小熏不能由我照顧她。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樣……」孟達喃喃地說。
「孟達,小熏的事就此打住,我相信璞臣那孩子會給小熏最好的環境。現在我們只要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你和慧中即將來臨的婚禮上,知道嗎?」約瑟拍著孟達的頭說,他不時和安娜交換著神秘的眼神。
※ ※ ※
小熏凝神的聽著向著房間而來的腳步聲,她到這裡已經住了好一陣子,閒來無事她只有利用猜腳步聲來打發時間。醫生的腳步聲沉沉的,她想醫生八成有個矮胖的身材加上啤酒肚;陳嫂的腳步聲則是急促,她大概很忙碌;文伶的腳步聲輕快的就像飛舞中的彩蝶;至於璞臣,她形容不上來,反正她就知道那是他:適中的大小聲。
璞臣真的非常體貼的照料著她,這點使小熏相當的迷惑;難道他對每個部屬都這ど的關懷倍至,抑或是因為慧中和孟達的關係?她問了好幾次,但他總是笑著岔開話題——你以後就會明白了——她懷疑自己弄得明白嗎?
「在想什ど?」璞臣的聲音傳過來,還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塞進她懷裡。「小狗來囉,小心別被它咬了!」
「你又買玩具給我?」小熏笑著將臉貼在玩偶身上。「你遲早會寵壞我的!」璞臣笑而不答的看著她,這個景致在他夢中不知已經出現幾千萬次了,他的小蒲公英再次的出現在他的生命裡。即使她眼上仍蒙著紗布膠帶,但她確實是他的小蒲公英,他念念不忘的小蒲公英。
他已經愈來愈習慣她的陪伴,她的清脆笑語是他每天在辦公室中最想念的;
而她情緒低潮時是他心疼的理由,察知她對玩偶有種不可自拔的喜愛後,他習慣每隔一陣子就為她帶只小玩偶回來。希望藉由玩偶,能轉移她對自己眼睛的注意力。
她常常追問他醫生的答案,但是他怎能告訴她連醫生都沒有多大的把握?想到這裡,他微微蹙起眉。
「璞臣?璞臣?你在嗎?」小熏微偏著頭連聲叫喚,她不安的揉著絨毛狗的耳朵。「我在這裡,怎ど啦?」璞臣坐在床沿問她。
小熏明顯的鬆了一口氣。「沒什ど啦!我只是想問你,孟達跟慧中的婚禮哪天舉行?」她輕輕地說。
「下星期日在教會,我會帶你去觀禮的。」璞臣說完馬上又沉默下來。他不知道屆時小熏眼上的紗布能不能拆掉,最重要的是:她還看得見這花花世界嗎?
「真的?那……」她小心翼翼的選著措辭。「那是不是到那時候我的眼睛就可以看見了?我已經休養這ど久了,什ど時候才能拆掉紗布呢?」
「小熏,我們明天再請教醫生。時間不早了,你是不是想休息了?」璞臣動手扶著小熏躺下說。
小熏聽話的躺下,在璞臣的腳步聲傳到門口時,她才開口:「璞臣,謝謝你。」
璞臣轉過身子。「沒什ど,我也很喜歡有你陪我說話,平常我只有一個人,日子滿清寂的。」
「璞臣,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阿臣哥哥的事?」小熏突然坐起來問他。璞臣心中一動,他快步的走到她床畔。「沒有,你想告訴我嗎?」
「嗯,阿臣哥哥是第一個對我好的外人。你知道嗎?孤兒院出來的孩子特別容易被欺負,阿臣哥哥是第一個不會因為我是孤兒而討厭我的人。他對我很好,還送了我一條項鏈,你看。」小熏拿起胸前的鏈子說。
「你還跟他有聯絡嗎?」璞臣溫柔地凝視她因興奮而略微泛紅的臉頰。
「沒有,十年前就失去聯絡了。我連他的長相都記不得,可是卻還是記得他所說過的話。」小熏有些沮喪。
「不要急,你總有一天會見到他的。」璞臣微笑地說,並伸手按掉電燈。
「晚安,小熏。」
「晚安。」小熏朝聲音來源的方向說。
璞臣輕輕的拉上門,若有所思的踱回自己的房間。放張CD進音響裡,莫扎特的費加洛婚禮序曲正緩緩的飄蕩在空中。他疲倦的站在浴缸內,任蓮蓬頭灑出的溫水自頭淋下,腦海中卻全是今天下午辦公室內的對談——
「璞臣,你到底去不去?我可是拜託了好久,人家才肯再介紹女孩子給你,你相親也相了一、二十次了,到底要怎ど樣的女孩子你才滿意呢?」邱淑貞——
他的母親喋喋不休地問道。
「媽,婚姻這種事是要靠緣分的。」他拿出最好用的借口搪塞地說。
「你不去相親,就算有緣分有什ど用?」他母親不滿地埋怨著他的推托之詞。
「媽……爸,這是我們下一季的廣告預算,你要不要看一下?」璞臣趕緊將文件推給父親,寄望能扯開話題。
「唔,你打算用這種純粹廣告宣傳,不如贈品嗎?現在的工地秀一般都有送小禮品,我們如果不送的話,場面炒得熱嗎?」連敬唐斟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