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將托盤放在櫃檯上,黎瑾機械性的拿起夾子及透明塑料袋,將麵包一個個的裝進小塑料袋,再放進大塑料袋中,按著收款機,接過客人遞過來的百元大鈔。
「一共七十八元,謝謝你。」黎瑾將找的零錢及發票,隨同麵包交給客人。那她該怎麼辦呢?回去找他?還是……
不,不可能的。黎瑾失笑的搖搖頭,當初他們匆匆忙忙的分手,她並沒留任何聯絡電話或地址給他,他怎麼可熊會找得到她呢?除非是奇跡!
風鈴響了,黎瑾看也不看一眼的就報上一句,「歡迎光臨!」
她該去找他嗎?去弄清楚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只是,他的心裡又在想些什麼呢?萬一他並不想再跟她見面了呢?那她……
客人來到面前,她伸手拿起夾子跟透明塑料袋,詫異的望著眼前那個空空如也的木質托盤。
「請……」她才說個請字,隨即激動的用兩隻手掩自己的雙頰。「你……你……」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伸出手。「好久不見了,已經快半年了吧?」
「已經五個月又二十七天了。」黎瑾伸出手去握著他的手,顫抖著聲音說。
「妳瘦多了。」杜平舉起她的手放在唇畔吻了一下。
黎瑾只能嘈著淚看著他。「你也瘦了。」
「妳好嗎?我是說……我是說……」杜平揮揮空著的那隻手。老天爺,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告訴她,但是一見到她,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黎瑾咬著唇,拚命的想制止滑下頰邊的淚珠。天啊,她終於見到他了,為什麼卻滿心激動的只想哭?為什麼?這是所謂的喜極而泣嗎?
「你怎麼找到我的?」黎瑾深深的吸口氣,慢慢的問出心中的疑惑。
杜平苦笑的搖著頭。「妳沒有留下任何綠素,所以找只好每天開著車子在街上晃,希望能在街上遇到妳。但我從沒有碰到過妳。」
黎瑾默然的低下頭。是啊,她沒留下任何通訊地址、電話給他,又怎能奢望他能找到自己呢?那他……
陸陸續續又有幾個客人到櫃檯來結帳,所以黎瑾只好中斷和杜平的談話。
杜平坐在一旁的高腳椅上,默默不語的看著她快速而又清楚的為客人結帳,包裝著麵包。
她憔悼多了。這是第一個跳進他腦海的想法。但是他卻不明白她為何消瘦,為誰憔粹?如今他總算找到她了,接下來,又該怎麼做呢?
黎瑾翻翻白眼,又算錯了。她捺著性子從頭算起,再歉然的交給久候的顧客。他就在她身旁,這教她怎麼靜得下心來算帳呢?
「黎……杜先生,好久不見了。」端著兩盤剛出爐的起酥麵包和起士蛋糕的李美玉,滿頭大汗的將麵包放在抬架上,訝異的看著杜平。
「園長?」杜平意外的看著美玉。「妳現在不開幼兒園啦?」
李美玉揉揉酸痛的肩頭。「不,我跟我兩個弟弟合夥開了這家麵包店。幸好有黎瑾幫忙,要不然我一個人顧外場邊真忙不過來。」
一時之間,沉默籠罩在三人之間,杜平和黎瑾各自盯著面前的地板,美玉則是來回的看著他們兩個人。
「黎瑾,店裡有我就夠了,妳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可以走了。」李美玉善體人意的說。
「ㄜ,我……」黎瑾一時之間沒有了主意的看著杜平,他們還會有什麼事嗎?
杜平微微頜首的朝美玉點點頭。「那就謝謝妳。」他朝黎瑾伸出手。
「可是,待會兒就是學校放學的時間了,妳一個人會忙不過來的……」黎瑾無法解釋自己的動機,只是想避開他。
「去去去,我可以的。」美玉不由分說地將黎瑾推出門去,含笑的揮手。「好好玩!」
黎理志忑不安的坐在杜平身旁,有著路旁的景色不斷向後掠過。沉悶的氣氛在車內持續著,兩個人都竭盡所能的想找出個話題。
車子沿著蜿蜒的山路往上爬升。杜平將車窗搖下,讓撲面而來的山風猛烈吹襲著他們。
他該跟她說些什麼呢?離開近半年,其實在半年前又知道她多少?在山中的那半個月,是他生命中最美的半個月,雖然失去摯愛的祖父,卻有黎瑾溫柔的待在身旁安慰他。
他該請求她回到身旁嗎?或者,她願意再回到他身邊嗎?除了吳旭文,還有別人嗎?杜平在心裡考慮著該如何開口。
他為什麼都不說話?為什麼不有她一眼?他們難道就這樣沉默而無止境的走下去?她該告訴他,她有多想念他嗎?他能接受?或者,他會對她的奢想感到好笑?
多希望這條路就此一直走下去,沒有止境。那麼,她就可以一直坐在他的身旁,如此靜靜的看著他。天啊,日日夜夜所思念的人,現在正坐在她身旁,黎瑾感到如此的滿足。
只是,為什麼還有濃濃的悲哀存在她心中的某個角落?或許是害怕,害怕與他分離的時刻。才剛見面她就預見他們分開後的空虛,黎瑾為這樣的心情感到迷惑。
* * *
山風朝他們迎來,將兩人身上的薄夾克吹得鼓脹。黎瑾靠在車頭,向下看著遠處如火柴盒般大小的房子及如螞蟻般忙碌奔走的人。
「妳在想些什麼?」杜平幫黎瑾攏攏被風吹亂的頭髮,將長長的頭髮束成一把塞進她的夾克內。
黎瑾抬起眼眸,綻出淺淺的笑意。「我在想,世事真是難預料,那天離開你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會再見到你。」
杜平同意的點點頭。「是啊,世事雞預料。」
「杜平,未來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黎瑾將頭靠在他胸前感傷的說:「我想念你,但是我不能確定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已經太久了,我一個人過日子,面對所有大大小小的事……」
「讓我陪著妳,我可以為妳抵擋那些令妳不愉快的事,我可以的,妳明白嗎?」杜平急切的說道。是啊,他可以守著她過一生,他以前為什麼沒有想通這一點。
黎瑾看了他一眼,又飛快的移開自己的視線。他在說些什麼?他提議的是不是就是她所想的……
「好啊,杜平。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黎瑾握住他的手,垂下眼瞼說。
「不,黎瑾,」杜平困惑的看著她宛如戴上一層面具的臉。「我要的不只是當妳最好的朋友,尤其在我們……」他激動的漲紅了臉。
「不要說了,杜平。那已經過去了。」黎瑾慌慌張張的摀住自己的嘴巴,驚惶的看著杜平。
「黎瑾,妳究竟是在害怕些什麼呢?我並不會傷害妳,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啊!」杜平捺著性子的低聲哄她。「記得嗎?我們已經結婚了。」
黎瑾摀住自己的耳朵。「不,我不要結婚。那是假的,你知道那是假的。杜平,我可以跟你在一起,我可以跟你住在一起……但是,我不想結婚。」
杜平的表情就像是解不開數學習題的小學生般的茫然。「黎瑾,妳叫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知道,杜平,我只知道我不能沒有你,我每天行屍走肉般的生活著,把所有的精神都用來想你。我知道我離不開你……」黎瑾說著說著,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衣襟上。
杜平寬慰的將她摟在愫裹。「黎瑾,黎瑾,既然如此,難道妳不認為為我們應該一生一世的守在一起,就像別的夫妻一般的安定下來?」
「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杜平,我真的不要結婚。求求你,我真的不要婚姻。」黎瑾像個向父親要求買洋娃娃般的小女孩似的央求著他。
「為什麼?黎瑾,妳為什麼會這麼懼怕婚姻?」杜平不解的托起她的下巴。「告訴我。」
「沒有啊,我沒有害怕任何事。我只是不要婚姻而已。」黎瑾低著頭,躲避他的目光。
杜平歎口氣的望向遠處山嶺,這又有什麼差別呢?她願與他相守一生,有沒有結婚又有什麼關係?況且,她已經跟他結過婚了。他莞爾的想起前陣子定叔打來的電話,充滿鄉音的定叔,來明的訴說著他認為杜平該去辦的事……
「孫少爺,律師已經把大宅子過戶到孫少奶奶名下。你說要註銷婚姻關係的事……律師說除非你跟孫少奶奶辦妥離婚,而且到戶政事務所辦登記,要不然你們在法律上還是夫妻的。」定叔說著說著,聲音中充滿了興奮。
「什麼?」杜平伸手抹抹臉。定叔三更半夜的打電話來就是為了這檔子事?離婚?登記?他還不太清醒的想著。
「老太爺剛過世時,我想反正要辦就一起辦,所以順便幫你跟孫少奶奶辦好結婚登記了。」杜平聞言閉上眼睛,他可以想像出走叔那得意又沾沾自喜的表情。
「天哪!」當時的杜平只想到一件事:這下可好了,他運黎瑾現在人在哪裡都不知道,彼此卻被婚姻束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