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自己可以很輕易地在這友善且如蜻蜒點水般的短暫接觸之後,迅速的抽身,但直到他的唇在接觸到菲碧那微微顫動,帶著異常柔軟誘惑力的唇瓣之際,理智如踢到詭雷般,轟隆一聲地炸成碎片,任他如溺水者般百般掙扎而無法得救,令他深陷其中的,就是菲碧。
睜著明媚的大眼,菲碧眼裡裝滿了迷惘和痛苦。她皺起眉頭,對心裡如漂浮在驚濤駭浪中的感覺,驚惶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遠遠傳來陣陣嘈雜的囂嘩聲,霎時間那充滿魔力的一刻突然破滅,捧著菲碧緋紅的臉龐,訝異於自己這麼毫無保留地脫口說出那些一直在心中醞釀已久的話,他突兀地放開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下意識地伸手去觸摸似乎仍留有高度灼熱的唇,菲碧瞪著那輛如黑豹般優雅的黑色大房車,悄然無聲地滑動,在發出嘶吼的瞬間,絕塵而去。
原以為永沒有止境的淚珠逐漸止歇,在她抽噎許久,連兩眼都為之酸痛不已之際,她才意識到身旁有人,她慢慢的轉過頭去,卻只見到一臉冷漠的小齊--齊彗國,他面無表情的盯著菲碧半晌,而後也默然地走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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燠熟的天氣,直撲到身上的陽光像張細密的魚網,令人無處可逃,路面上漆黑的柏油就像要被曬融了似的令車胎略略軟陷其間。迎著白花花的曙光一路自前奔馳,菲碧抿著唇握著方向盤,心裡七上八下的開著車。
坐在她身畔的仍是小李,在帶回附近一家日本料理店以平價、衛生味美著稱的午餐後,他像是沒有發生過早上的事一樣,若無其事的要菲碧駕著那輛火鳳凰一號,他則坐在一旁,一齊驅車往賽車場電馳而去。
雖然他沒有提起半句話,但菲碧所有的感官和知覺全都圍繞著他打轉,注意他不經意地掠掠額前略長的劉海,或是懶洋洋地在狹隘的空間內伸展修長的四肢,可以說菲碧投注在他身上的注意力,遠比輪下的地面還多。
遠遠地便看到賽車場那漆著各種顏色的大門,平心而論,賽車在台灣人的心目中仍是件一曹吃飽了撐著的無聊人士所從事的耗錢費時之嗜好--甚至連運動都沾不上邊兒,不像隔鄰的日本,不但賽車運動蓬勃發展,車手在世界各站大賽中成績可圈可點,甚至在他們國內都有座被當今國際車壇的最高組織FIA「國際汽車聯盟」所頒發的國際級賽車執照的場地--鈴鹿(SUZUKA)賽車場。
反觀本地的賽車界,仍被外界以異樣的眼光議論著,逼得賽車界人士只有自求多福。而對賽車的狂熱,使得大夥兒皆在私底下以各大賽車手為目標,一路狂踩油門的懷想著各大賽事的激情。
自漆著五顏六色的大門穿入維修區,菲碧拉起手煞車,跳下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是她所熟悉的味道,來到這裡,每每令她精神為之一振。
「你看,每個國家或車隊都有他們各自固定使用的顏色:銀色是德國,有時候也用黑色;英國是綠色;法國是藍色;日本比較多種,白色或黃色,有時也用紅加白色;至於意大利是用火紅色,一般車迷稱它為法拉利紅,很可愛的分辨法,不是嗎?」看到小李滿臉好奇的盯著自己,菲碧沒話找話地指著牆上一幅幅彩色海報說道。
「我知道,我曾在摩納哥看過兩次的蒙地卡羅大賽,我就站在教堂外,那座教堂供奉的聖迪沃女神是摩納哥的守護神。蒙地卡羅大賽是在鱗次櫛比的酒店、珠寶店、睹場跟時髦的精品店之間比賽,因為摩納哥的面積只有一點九平方公里,所以賽車時,很容易有選手衝進海裡去,出了這事兒,在海邊隨時會有一座浮動吊桿,可以把落海的車給『釣』起來。」撫摸著其中一張以摩納哥為背景,用法拉利車為宣傳的F1海報上,小李微微地笑著。
感覺彼此之間那沉沉壓著的不自在消除後,菲碧沒來由地鬆了口氧,她自後座拿出安全帽,將皮手套戴上,訝異地看到小李也隨她一起坐進車內。
「你……」盯著他手裡的碼表,菲碧有些迷糊了。
「我跟你一起跑。」指著前方主看台下的起跑點,小李一派閒適的告訴她。
「可是,我以為你是要在起跑點幫我測速……」調整著自己的安全帶,菲碧看著他手裡那頂小馬的安全帽。
「既然是要測速而已,在哪裡測又有什麼差別呢?」綁好安全帶,將安全帽扣好,小李好整以暇的望著她。
張口結舌地瞄了他幾眼,菲碧聳聳肩。「好吧,這是你自找的,如果受不了要早點告訴我!」
小李將手腳在窄窄的車內挪了半天才找到比較舒服的姿勢,而後當他比個OK的手勢之後,車子發出陣陣的怒吼聲,隨即一陣猛烈的衝力將他往後扯,整個人幾乎要嵌進椅背中去了。
在按下碼表之後,他根本沒法子也不敢跟菲碧說話,唯恐她會分心而出差錯。如果說他平常開車叫飆車的話,那真不知該怎麼形容菲碧開車的樣子:整部車像是長了翅膀在飛,又像是裝了火箭推進器般往前衝去。
眼前的景象如同錄放機的快速前進或後退,才剛映人眼簾的圍牆,或是以廢輪胎堆成的護欄,幾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湧到眼前來了。
在主看台前的直線道緩緩上升之後,越過兩個起伏不平的路面,因為車速快,車身會有些騰空飛躍的感覺,然後是個S型的彎道,接下來又是筆直的直道,菲碧的速度表一路往上攀升,風聲大得令人不安。
衝出直道尾端的小彎道,菲碧踩煞車又急速降檔,進入個一百三十度的急彎,然後又是個和緩的左彎道,再來又是個將近九十度的右彎。在小李尚未自急轉彎的炫惑中恢復時,菲碧又猛然加速,車速超過一百五,又鑽進了另個彎道中,接著而來的是最後一道彎,連續四個不同弧度的彎在狹窄的路面中接連而來,出了這些彎之後,總算衝回了主看台前的起點,小李趕緊按下碼表。
「時間?」衝出剛停妥的車,菲碧立即將引擎蓋打開散熱,一面盯著臉色發白的小李。「你還好吧!」
竭力的力求鎮靜,小李還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有辦法將已經僵直了的雙腳移出車外。他推開車門,將碼表遞到菲碧面前。
「嗯,成績比以前進步很多,新車畢竟是新車,再多練習幾趟,說不定成績還會更好,可惜今天小馬跟小齊他們不在,沒有人可以幫我維修換胎……」拿出一本邊緣已經翻毛了的小筆記本,菲碧將時間登錄在上頭後惋惜地說。
望著她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火花來了,但小李轉過身去,命令自己慢慢地自一數到十以平息怒氣,然後才再回過頭來。
「菲碧,以那種速度在這麼扭曲的場地飆車,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正面的建設性。但是我答應支持你的,所以,現在我也無話可說。只是,千萬要小心好嗎?」跨著大大的步伐來到菲碧面前,小李盡量平心靜氣的說道。
咬著下唇盯著自己的手指,菲碧清楚地感覺到那種很微妙的氣氛又再次瀰漫在彼此之間。不知道為了什麼,那樣的倉皇失措,使她想要迅速地跑開,但心裡卻一直有個聲音在迥繞,似乎是在無聲地唱著哈利路亞。
「我會小心的,你要回去了嗎?」擺脫那令她不自在的感覺,將安全帽甩到後座,菲碧微傾著頭的看著猶佇立車外的小李。或許跟他保持些距離,可以使我不再這麼的毛躁吧!她想著伸手要發動車,但小李卻先她一著地抽走了鑰匙。
粗魯地拉開車門,小李不由分說地攙扶著菲碧下車,將她安置在一旁,自己坐進了駕駛座。「我來開車。」
欲言又止地想提出抗議,但看看他那個樣子大概已經被嚇壞了,菲碧安靜地繫上安全帶,不發一言。
雖然車速已經快到令十字路口的照相機連連閃著鎂光,但小李卻視若無睹地持續加速,這使得菲碧隱隱約約感到十分不安,不時地清清喉嚨,但小李根本當她不存在似的,只是連連踩著油門。
「呃,你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點?」在輪胎發出吱吱叫聲而及時急煞在紅燈前時,菲碧這才有機會提出意見。
「會嗎?與你剛才那種速度相較之下,這豈不是太小兒科了?」覷到燈號的轉變,腳下直踩到底,令得菲碧整個身子往前衝,他連忙伸手將菲碧拉了回來。
揚起眉地盯著他半晌,菲碧長長地歎口氣。「這根本是兩回事。在賽車場上我們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那裡,明白自己在幹什麼,對會發生的任何情況都有數;但在馬路上就不一樣了,因為光是自己進入狀況沒有用,總是會有些人或事會出差錯,結果,意外就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