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苓!怎麼妳也會來這裡?」林四海正在常去的餐廳用餐,見映苓來了,笑得爽朗,顯得很驚喜。
「我聽說林伯伯很喜歡這家餐廳的菜,每個禮拜五都會來,所以我特地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你。」映苓笑著坦承。
「原來妳是特地來找我的啊!」林四海揚眉,招呼她坐下。「來,一起吃吧,妳想吃點什麼?我推薦這裡的香橙鴨肉,很嫩。」
「那好吧,我就要這個。」跟服務生點了餐後,映苓端起桌上的冰水,啜了一口。
林四海笑望她,眸中閃著光。「我聽說了,映苓。」
「聽說什麼?」
「聽說昨天乘風他們去你們家叨擾的時候,妳當著大家的面對自己的老公示愛。」林四海呵呵笑,語氣不無調侃之意。
映苓一下子臉頰燒熱。「怎麼……林伯伯這麼快就聽說了?」流言八卦,果然傳得特別神速啊!
「妳別誤會,林伯伯沒笑妳的意思。」見她臉紅,林四海忙澄清。「我只是很佩服妳。」
「佩服我?」映苓訝然。
「很少有女孩子敢這樣當眾坦露愛意。聽說妳還說是自己向晏銘求婚的是不?呵呵,晏銘聽老婆這麼說,肯定得意死了!」
「他才沒得意呢!」映苓不情願地嘟起嘴,俏頰更艷了。「他還說我笨,罵了我一頓。」
「他說妳笨?」
「嗯,他說這件事一定會很快傳出去,到時我會變成大家的笑柄。」
「晏銘這麼說?」林四海端起紅酒杯,深思地飲了一口,眼眸直盯在映苓染紅的臉上。「沒想到他這麼擔心妳。」
「晏銘擔心我?」映苓怔了怔。
「是啊,我想他是擔心別人會因為這件事笑妳,讓妳沒面子吧!」
是這樣嗎?
映苓迷惑,尋思片刻,有些不敢置信。
沒有關心,哪來的擔憂?晏銘會在乎她被人家笑,就表示他還是關懷著她吧,就像昨夜,他怕自己壓痛她一樣……
一念及此,映苓欣喜地抬起眸,迎視林四海若有深意的眼神。
「瞧妳這麼開心的樣子!」林四海微笑。「看來妳真的很愛晏銘呢,傻丫頭。」
映苓心一跳,羞澀地垂下眼。「人家是很愛他啊!」她赧然地、小小聲地承認。
這樣的坦白和羞赧,似乎取悅了林四海,又是一陣朗聲大笑。
「你別笑了啦!林伯伯。」映苓不好意思地嬌嗔。「你再笑人家就要先走了。」
「好,好,我不笑。」林四海停止笑聲,將盤中的主菜掃盡後,才又發話。「對了,妳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
映苓坐正身子,端正表情。「我有些事想跟林伯伯打聽一下。」
見她這麼正經,林四海更好奇,目光一閃。「妳想打聽什麼?」
「關於晏銘的事。」
「妳想知道些什麼?」
「我想知道,晏銘是什麼時候進冠洋工作的?他是怎麼一路爬上來,怎麼當上冠洋的總經理的?」
「妳想知道這些,為什麼不直接問晏銘?」
「因為他不肯告訴我。」映苓苦笑。
林四海看著她無奈的表情,也沒多問什麼,點點頭。「好,妳想知道我就告訴妳。我第一次見到晏銘,是在一個工地──」
☆☆☆☆☆☆☆☆☆☆ ☆☆☆☆☆☆☆☆☆☆
那是冠洋建設在十年前標到的一個大型橋樑建造工程。
當時,身為董事長的林四海很重視這個工程,因為是地方政府發包的,又是和承包商初次合作,於是微服出巡,偷偷來到工地現場勘察。
沒想到一到工地,就見到一個年輕人正跟工頭大吵。
年輕人質疑工頭偷工減料,工頭斥他不要多管閒事,工人乖乖做工,等著領薪水就好,其它不必多管。
年輕人見工頭不肯悔改,執意將此事上報給老闆,沒想到工頭冷冷一笑,說這一切正是老闆授權的,嘲笑年輕人不識時務,當場開除了他。
「……老實說,我老早就看你不爽了!老闆是同情你,才給你這個瘸子一個工作,沒想到你反過來要咬他!哼,要是你幹得這麼不開心的話,乾脆走人算了,多的是人搶著要你這份工作,不欠你這個殘廢!」
工頭左一聲瘸子、右一聲殘廢,羞辱得年輕人僵立當場,臉色鐵青,過了許久,才倔強地抬起下巴,拖著微跛的腿,離開。
「……雖然被工頭這樣羞辱,但他離開的時候,背還是挺得很直,那時候我就直覺這年輕人是個可造之材。」
說到這兒,林四海停下來,喝了口酒,潤潤有些發乾的嗓子。
映苓呆呆望著他,心思還陷在方才聽到的故事裡,愈想,愈驚惶。
「他……晏銘的腿那時候還沒好嗎?怎麼會沒好就出院了,而且還跑去工地做那些粗活?」她追問,臉色略發白。
見她那焦急的模樣,林四海微微一笑。「我當時也問過他,怎麼腿會一跛一跛的?他說是車禍受傷,復健還沒全好。我問他怎麼腿沒好就出來工作,他說他需要這份工錢,剛好他爸跟老闆認識,所以求老闆給他一份臨時工作。」
「所以他就這樣一面復健,一面在工地打工?」映苓怔怔地,不敢相信。
「他說腿上的傷並不影響他工作,頂多就是搬重物的時候,有點痛而已。」
豈止有點?肯定痛死了!他瘋了!竟為了賺錢那樣輕忽自己的身體!
映苓激動地全身發顫,擱在桌下的手,緊緊地捉住了裙子。「他就那麼……需要錢嗎?」她啞聲問,在腦海裡想像著他忍痛工作的情景,心如刀割。
「他的確很需要錢。」林四海嗓音也沙啞起來。「我後來才知道,他父親那時候因為職業傷害,整條手臂被機器給碾斷了,不能工作,所以他必須一肩挑起家裡的經濟重擔。」
「原來……如此。」映苓恍然,心更痛了。
她一點也不曉得,當時他身上發生那麼多變故,更不曉得,為了養活一家子,他即使傷勢未癒,也得想辦法出去工作。
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困在自己的悲傷裡,不去面對現實……
映苓好恨自己,她深吸口氣,硬生生嚥回啜泣的衝動。「可是為什麼,他明明那麼需要錢,卻還要跟工頭吵架呢?」
「這個我也問過他了。他說不希望因為工程偷工減料,到時害死無辜的人,他會覺得對不起良心。」林四海幽幽地歎一口氣。「這小子還真傻呢!太理想化了。」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映苓低聲說道,又是傷感,又是與有榮焉。「他不會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是啊,他的確不會。」林四海有同感。「所以我才決定,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把他找來冠洋工作,本來我打算讓他直接進公司,他卻說自己對建築這一行沒多大認識,堅持從基層做起,在工地裡待了幾年,從工人一路升到工頭,然後自己設計藍圖監工,之後才進辦公室,到各部門歷練。」他頓了頓,又歎氣。「雖然晏銘的確在工地學到了很多珍貴的現場經驗,不過──」
「不過怎樣?」林四海遲疑的口氣讓映苓又是一陣心驚。
「他還是付出了代價。」林四海澀澀地說。
「什麼代價?」映苓顫聲問,心跳一下下撞擊胸口。
林四海沒回答,深深注視她片刻。「妳都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心跳,更亂了。
林四海搖頭,苦笑。「也對,晏銘那麼倔強,他不會讓妳或其它人知道他的弱點的。就連我,也是過了好久才感覺不對勁,逼他說出來。」
「說什麼?林伯伯,到底是什麼事?你快告訴我啊!」
「我答應過他,不會告訴任何人。」林四海拒絕透露。
「可是……」映苓焦慮不已,臉色雪白。
「別太著急,映苓。」林四海拍拍她的肩,安慰她。「如果妳真的愛晏銘,總有一天會發現的──」
☆☆☆☆☆☆☆☆☆☆ ☆☆☆☆☆☆☆☆☆☆
有點奇怪。
這天,鍾晏銘主持完一場主管會議,在等待一個馬來西亞客戶前來拜訪的空檔時,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他想起他的新婚妻子,想著她最近詭異的舉動。
她總是看著他,任何時候,只要他朝她望去,必會與她四目交接。
她的目光,總是癡癡地流連在他身上,徘徊不去。
有時他惱怒起來,擰眉瞪她,她卻像渾不在意,依然緊盯著他,眼眸迷迷濛濛的,也不知想些什麼。
她到底在看什麼?想什麼?
鍾晏銘不解,只覺得每當她的視線那樣膠著在自己身上時,他便不禁要全身顫慄。
他竟然……有些慌張,怕迎視她的目光,怕在她眼底發現什麼他不想知道的秘密。
可惡!鍾晏銘忍不住握拳,重重敲了桌面一記。他真恨她那樣看他!
他抿著唇,想起昨夜自己終於受不了她無時無刻的凝視,憤然衝著她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