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她的心願而行的話,文笙現在至少也該有三、四個頑皮的小毛頭,或嬌滴滴如花 朵兒般的小娃娃們到處跑、滿地爬。但不知是天不從人願,或是文笙眼界太高,幾次陰 錯陽差之下,造成了令天偌大的農莊裡,仍只有她們祖孫相依為命的結果。
眼看文笙仍沒有想定下來的打算,這使得她暗暗著急之餘,又不知道白掉了多少頭 發。而這近半個月來的夢卻逐漸清晰了起來,使她不得不正視文笙的婚姻大事。
嬌小的露西有著靈活的大眼和尖挺的鼻子,深刻的輪廓使人很容易一眼就猜出她的 出身必然有著吉卜賽的因子。事實也是如此,露西的生母是個熱情浪漫的吉卜賽女子, 在與她父親邂逅纏綿後即消失無綜,一年後帶著襁褓中的露西出現在她父親家壯闊的古 堡大豪宅外,將露西交給他之後,便和她的同伴們翩然離去。
露西的養母是個典型嚴肅保守的英國傳統女人,在她的嚴格教養下,露西成了兼具 活潑的吉卜賽風情和保守慧黠英國氣質的淑女。也因為這些特質而吸引了文笙的祖父, 生育四名子女,可惜在那次船難中全都喪生,那天露西因為要參加教會的一項慈善活動 而未隨丈夫子女們出航。
由於血液中的吉卜賽基因,露西有時會有某些特殊的感應,而且往往頗為靈驗。尤 以她的夢境,幾幾乎乎可以百分之八十的預知某些即將要發生的事,這使得她的生活充 滿了刺激感。
最開始是半個月前的一次慈善拍賣會通知,露西苦苦思索之後,決定將家傳的純銀 燭?收起來。這些古代的手工打造燭?可是自她祖父母結婚時即有的寶貝,因為她是家 族中最小的女兒,所以她父親送給她當結婚禮物。
而這些燭?這些年來,不但歷經了她父母、她自己,還有文笙父母的婚禮,更重要 的是,在她剛才的小盹中似乎夢到這些燭?又被拿出來使用了。在那個花園錦簇,莊嚴 隆重的紅地毯前,她難以分辨出站在文笙面前的新娘子容顏,但文笙漲滿幸福的臉和擦 拭得閃亮耀目的燭?是絕對錯不了的!
想到婚禮,她的興致可就全來了。呼喚著僕人們將閣樓上那些箱箱岙籠籠搬下來, 攤在床上仔細地檢規著那套優雅的二十年代白紗禮服,在一甲子有餘的歲月中,這些飄 著熏衣草香味的紗緞只有於三十幾年前,文笙的父母結婚時,曾被改成文笙母親的嫁裳 ,想到查斯特家又要有新娘子,露西興奮地將那些什麼慈善拍賣會、下午荼的約會全都 拋到腦後,滿腦子綺想地指揮僕人做事。
隨著她每天的夢一再上演,露西也一點一滴地搜集著資料。首先,她是一位東方女 子,因為露西「看」到了她精緻細膩光滑無瑕疵的皮膚,還有溫暖的深黑眸子,是的, 還有她那頭平順柔細得如匹黑鍛似的黑髮。
然後是她夢裡又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廟宇樓亭,那位溫婉女郎優閒地漫步其中。一大 清早連睡衣都來不及換掉,披著睡袍,查斯特家的露西夫人第一次滿頭髮卷地出現在管 家和僕人們的面前時,管家一臉心臟病快要發作的模樣,令她到現在還印象深刻。總之 ,為了解除心中的述惑,露西懶得向那些以為她得了老人癡呆症的僕人們解釋,她鑽進 了大書房,一本本地翻找著剛才所得到的線索。
不是韓國,也不是日本,更不可能是印度……將那些介紹各國的書往旁一堆,應聲 而落的書堆裡,斜露出的一角引起她的注意,她使勁兒一抽,書本落地發出巨大迴響, 她不顧那些下人的驚駭神色,興高采烈的擊掌大笑。哈哈哈,終於被我找到了!
架起了眼鏡,她吃力地辨識那棟天藍色建築所標示出的細小文宇-香港的中國銀行 大廈—香港,一個國際知名的金融、貿易中心,充滿了活力的經濟城市……掠過那些有 關政治紊亂情勢的分析報導,露西很快地讀完那本小冊子下對香港這個地方的介紹。心 裡開始納悶,難道文笙未來的對象,會是來自這麼有經濟實力的地方……但隨時間的更 替,她越來越確定,那個令文笙願意停駐腳步、甘願被套牢的女郎,真的是來自香港, 這個人稱東方之珠的美麗小島。
因為在夢中她不但「看到」了那位女郎;雖然有些模糊,但大致已可辨認出來。她 也「聽到」了那名女郎的名字,她叫Irene,嗯,無論如何,夢是越來越真實了,現在 只剩下該怎麼去找出那個叫lrene的女郎。
無巧不成書的是,當天下午,她收到一封來自遠東地區代理商的傳真,上頭說由於 香港地區的策略成功,現在市場佔有率已逐步上升,而這次之所以能有如此亮麗的成績 ,主要是歸功於廣告公司中一位名叫Irene的廣告人員……看到那幾個字眼,露西立刻 感到血壓又高了不少,反反覆覆的念了幾遍,她決定要親自揭開謎底,於是要秘書傳了 封信過去,力邀廣告公司的艾琳到英國度假,但對方傳答回來的答案是艾琳小姐抽不出 時間,看到「小姐」兩個字眼時,露西已然明白,就是她了,就是她了……為了急於給 查斯特家族產生新的繼承人,露西可不會就此輕易的打退堂鼓,終於給她等到修改及簽 訂合同約的機會,而這一次對方也答應將派艾琳前來……想到這裡,露西嘴角逸出了一 抹貓偷吃了金絲雀後的狡猾滿足笑容。
「祖母,妳在笑什麼?」閃過了路上的積水,文笙好奇地注視著身旁的老人,她已 日漸衰老,但不變的是她永遠年輕的心。
「沒什麼,沒什麼。好像有暴風雨要來了……」露西的話還沒說完,車前的擋風玻 璃上已經佈滿了米粒般大小的雨珠,天際雲朵迅速挪移,眼看著即有一場風雨來襲。
「嗯,這兩天的天氣都不穩。咦……」文笙剛要將車拐進機場的道路,遠遠傳來的 警笛聲,使他不得不將車靠邊停放,看著一輛輛的救護車飛快地奔馳進機場。
「出……」露西才剛要開口,文笙舉起手制止了她,並且將收音機的音量調大。
「由於引擎故障,這架失事班機在迫降中左機翼折損,鼻端幾乎完全撞進跑道之中 ,現場警方及消防人員正在努力的搶救身陷機艙中的乘客……」
一次次播報著班機的編號和時間之時,文笙詫異地看著祖母細瘦如枯爪的手指,幾 乎全陷進了自己的腿肉,他擔憂地摟摟她。
「祖母,妳沒事吧?」他輕輕的將她的手自腿上拉開,放柔了聲音的問道。
「文……文笙,艾琳在那上面,艾琳在這架飛機裡!」顫枓的聲音配合上渙散的眼 神,露西一下子蒼老不少。
「艾琳」文笙不解地抱緊他在世上僅剩的親人,對她的失常感到不解,這個艾琳又 是進?
「艾琳,就是你未來私新娘。文笙,我知道她是,我看到也聽到了!」露西焦急的 扯著文笙的袖於說道。
「祖母,妳不要緊張。」文笙努力地安撫著她。「我們先進去看看,但是現在可能 很亂,還是妳先到咖啡館等我,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不,我跟你一起去,那個可憐的孩!是我邀她來的,如果她……噢,我的天!」 遠方停機坪突如其來的一聲大爆炸之後,又再連接著幾次震動,這使得露西心頭更是愧 疚。
二話不說,文笙用力踩下油門,在臨時辟出的傷患休息區小,扶著激動的露西在呻 吟和哀嚎中穿梭,醫護人員們忙碌地用著手邊所找得到的任何藥品,迅速而精確地為傷 者擦藥或捆綁繃帶,鮮血染紅了青翠的草地,各色人種的乘客全都臉色慘白的靜坐在那 裡。
「她在哪裡?老人保佑,她可不要有什麼事才好!」露西焦慮地停下來,用了捂著 左胸口,狠狠地咬著下唇。
「祖母,妳先放鬆心情,她應該不會有事的。」文笙自己也沒多大把握的安慰著祖 母。事實上,所有較為輕傷的乘客全都集中在這裡了,這是他詢問了那個拿著病歷表一 一登記著的護士之後,所得到的答案—「Irene?不,很抱歉,先生,在我這部分的傷 者裡並沒有這位乘客,或者……你可以到那邊去找找看。帶著同情的目光,護士指向跑 道的另一邊,從這裡看過去,全是一具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噢,我的天……」露西一聽之下,整個人受不了這個刺激,全身一軟地倒在文笙 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