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妳挺幸運的,那些什麼抽獎的我從不參加,因為我沒有偏財運,甚至六合彩 的兩百塊都沒中到過……妳要到哪裡去?」那女人詫異地看著艾琳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虛弱地笑笑,艾琳朝後頭一指。「我想上洗手間。」
飛機延遲起飛,大夥兒聞著沒事幹之下,最多人想到的便是到廁所裡消磨時間了, 尤其是女人。只見小而狹窄的廁所裡,小小的兩間小房間及外頭小了一號的洗手抬前擠 滿了人。老太太們互相詢問著對方自何處來;年輕一點的忙著比誰去過的地方比較多;
少女們撅著唇,對僅有的一面鏡子一層又一層塗著鮮艷的唇彩。
此外,這裡還有滿地的污濘和小孩子的哭叫聲,足夠構成災難片的開端了,望著自 己被個小女孩所踩髒了的鞋面,艾琳如此地自嘲著。
好不容易等到那些霸佔鏡子不走的老太大、媽媽及少女們離開,艾琳捧把清涼的水 撲撲臉,希望能讓自己冷靜些。
說起來這趟的旅行確實來得很是時候,一直在廣告公司當企畫的艾琳,是這一行中 新升的明星,經由她腦力激盪所策畫出的廣告,全都獲得很成功的迴響。尤其是前一陣 子的查斯特酒及化妝品的上市,更是令艾琳人氣旺到最頂點。
查斯特是英國一支十分古老的家族,他們所製造的茉莉花、玫瑰及鈴蘭香精,向來 是歐美,尤其是巴黎的各大化妝品公司所指定的原料。而香水不過是由選定的幾種香精 相混,再添加其它香料而成。
由於查斯特家族的現任掌門人,已經八十四歲的露西.查斯特年事已高,所以現在 查斯特的大部分經營權已交給了繼承人文笙.查斯特。
受過現代化教育的文笙,從一接掌家族企業之後,即銳意大力革新。首先,他將家 中向來只供應貴族和教會的家釀美酒,開始釋放外賣。然後,因著握有粹取香精的先進 技術,以及擁有在鮮花城格拉斯最適宜栽種高品質花卉土地的優越條件,他開啟了查斯 特家族在香精之外,涉足於化妝品業的第一步。
為了在眾多的舊有品牌中打出一條新契機,文笙將所有產品進佔香港市場之重責大 任,全交由艾琳的公司承製。也因此,使艾琳能憑自己別出心裁的廣告創意,而打響了 自己在業界的名聲。
當初老闆曾告訴艾琳,由於上市搶灘成功,露西對查斯特能攻下香港化妝品四成九 的市場很滿意,所以想邀艾琳到英國玩。可惜那時候她正忙著別的新廣告,只得萬分惋 惜地拒絕。沒想到,等她手中的廣告全都告一段落後,突如其來的一封掛號信,卻又給 了她一次到英國的機會。
看著那張掛號信,艾琳足足想了快半小時才記起來,原來是有次她買了本雜誌,裡 面有慶祝成立X週年的抽獎回函,閒著沒事之下,她隨隨便便地填好寄了出去,沒料到 竟然就抽到特獎—歐洲來回機票。
其實她那陣子根本忙個半死,對這張機票還真有點不知該如何處理的茫然,順手擱 著,一放就是大半年,直到上星期。對個性較為直接的艾琳而言,同公司又是自己上司 的金永璋是她這輩子所見過最婆媽的男人。
遇事總是拖拖拉拉,猶豫躊躇、反覆無常的金永璋倒從不掩飾他對艾琳的傾慕。這 在公司內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但落花有意,艾琳這流水不但無情,甚至還沒事就來個暴 風雨,三番兩次地正面回絕,只是老愛用些文謅謅字眼的金永璋不但不以為忤,還津津 樂道四處傳播,令艾琳為之氣給。
那個厚臉皮的傢伙,她明明告訴他她對他沒興趣,誰知他竟然到處放話說她是矜持 ,還說他自已有絕佳的毅力,必要時可拿出鐵杵磨成繡花針,或是八年抗戰的精神。
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皺皺眉,艾琳一想到金永璋那狂妄自戀的德行,心情立即由晴轉 陰霾。
那傢伙私底下糾纏無度也就罷了,最可怕的是在公事上,他也百般討好艾琳的做出 許多令艾琳處境為之艱難的小動作。雖然同事們都抱持著同情的態度,表示理解艾琳的 苦衷,但艾琳自己心知肚明,再這樣下去,她實在無法再在公司待下去了。
上星期合該有事,在每週一的例行業務演示文稿中,金永璋又將上次得到廣告三大獎的 那個片子拿出來講,他又一如往例的將絕大部分的功勞全加在艾琳頭上,事實上艾琳心 裡雪亮得很,這部片子她根本沒什麼參與,所以當場忍不住站了起來。
「金經理,我想你大概記錯了,這個廣告自構想到拍攝,我完全沒有參與,這是第 二組的同仁們辛苦的結晶。」不顧同事們愕然和公司高級主管們好奇的眼光,她直視著 金永璋,一字宇清晰無比地說道。
「嘎?呃……嗯,其實妳那時候正在忙查斯特的Case,所以沒有實際參與,不過, 妳也是創作部的人……」沒料到她會有此一著,金永璋支吾著向大主管們解釋。
「不在其位,不居其功。」艾琳簡單的說完之後,面對他閃動著怒火的雙眼,毫不 退縮地回瞪回去。
那天的演示文稿開完後,艾琳故意躲到廁所消磨了快半小時才出現。但金永璋可沒有那 麼好的涵養,他就守在女廁所外,不時要進進出出的女同事們叫艾琳出來。
等到所有的女同事都被他煩透之際,艾琳的怒火也已升到爆發邊緣。她沉著臉聽同 事們的抱怨,眨眨眼朝她們一揮手。
「今天一定要把這事兒解泱,否則我早晚會崩潰。」對著鏡子將鮮艷的大紅色口紅 塗上,她沮喪地說。
「艾琳,再這樣下去,就算妳不崩潰,我們其它這些善良無辜的老百姓,大概也都 得到精神病院報到了。」
「是啊,艾琳,長痛不如短痛,乾脆妳去找個男人嫁了,讓他徹底死了這條心!」
一旁齜牙咧嘴擠著暗瘡的雯惠突生一計的叫了起來。
「這倒也是個好辦法,不過要是那傢伙根本不管艾琳結婚沒有,還是糾纏她,那又 該怎麼辦?」剛生了孩子,整個人豐腴了不少的文君,偏著頭瞄著艾琳。
整個女廁裡立刻響起了各種批判聲,面對同事們七嘴八舌的建議,艾琳只覺得整顆 頭都快爆炸了。大夥兒扯了一大堆,到最後也沒說出個結果,倒是公司的秘書哭喪了臉 衝進來。
「艾琳,妳快點出去啦,我明天要期中考,金經理一直叫我來找妳,我都沒辦法看 書了。」委屈地推推鏡框,秘書厚重眼鏡玻璃後的眼睛已隱含淚水。
重重歎了日氣,艾琳一臉抱歉地拍拍秘書圓嘟嘟的腮幫子。「對不起,妹妹,我現 在就出去。」
在眾人同情又好奇的眼光中,艾琳抱著慷慨激昂的心情,一出女廁門口就碰到叼著 煙,不耐煩地抖著腳的金永璋。見到艾琳出現,他立即將煙丟在地上,用腳不停地扭踩 著煙蒂。
「艾琳,妳總算出現了,我有話要跟妳說。」將手靠在艾琳頭後的牆上,金永璋蓄 意在彼此之間營造出親密的氣氛。
巧妙地躲避他的小動作,艾琳拉大和他的距離。「真巧,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金永璋聞言眉頭一挑。「哦?這倒稀奇了,妳第一次有話要跟我說,我看這樣吧, 下班後……」
「不,金經理,我等不及到下班後,最好是利用上班時間辦好。」伸出手阻止他說 下去,艾琳緩媛緩吸了口氣。「金經理,我想我已經很明白的告訴過你,我們並不適合 ,你是個很優秀的專業人員,將來一定會找到比我更適合你的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 嗎?」
錯愕一陣之後,金永璋收起沮喪的表情,換上了傲慢無禮的態度。「艾琳,我一直 以為妳能感受到我源自於內心的感情,妳沒聽人家說過—要嫁給愛妳的人而非嫁給妳所 愛的人—艾琳,我有決心、耐心,我一定會等到妳,我……」
艾琳頭皮發麻地聽他又一次地自吹自擂,感到一股無以名之的煩躁衝上腦門。「金 經理,我告訴過你:那是不可能的!請你不要再糾纏我,好嗎?你已經嚴重地騷擾到我 的生活跟工作了!」
「艾琳,妳為什麼總是這樣的頑固……」
「頑固?」艾琳幾乎無法置信地尖聲叫了起來。
「是啊,妳為什麼就不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我全都分析過了,我們無論在學識、 家世,或工作領域上,都是十足的相配,妳……」金永璋話頭一起,又開始滔滔不絕的 展開他洗腦的工程。
「你別又來了,金經理,你再這樣下去,我根本沒有辦法再跟你共事……」停頓了 一會兒,突如其來的靈光一閃,艾琳脫口而出地大吼:「我要辭職,無論這是不是你原 來的本意,我要恭喜你:成功的把我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