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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藍雁沙

  「桑桑,你知道你剛做了件多美好的事嗎?我原已經放棄的念頭,又再次被你挑起來了。」皓禾將桑桑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口,如此用力得令桑桑幾乎要難以呼吸。

  「放棄?你……」桑桑聳然一驚,飛快地揚起頭。

  嘴唇掀動了幾下,但終究沒有發出聲音。皓禾牽著她一齊走進桑桑父母的房間,他熟稔地自框子上拿下那個紙箱,深沉地望著她。

  「桑桑,在這紙箱裝的是你父母一心一意為你保留下來的紀錄,有關我們之間的糾葛都在裡面。」他說著緩緩地打開蓋子,像是被磁鐵吸住般,輕輕捻起那張剛才桑桑在匆忙之際隨便一塞的信。

  「那……」桑桑三番兩次想開口,可是又說不出話。

  帶著強抑的激動,皓禾很快地展開那張信,虔敬地揣在胸口。「這ど久了,我總算又見到這封信……」

  「皓禾,那封信是誰寫的?」桑桑婉約地笑笑,佯裝不知地問道。

  皓禾握著她的手用力捏捏她,令她的手為之發麻。

  「是我媽媽。在我啟程到美國之前曾看過這封信,沒想到現在又再次看到它呢!」皓禾閉上眼晴,二十年前那個秋風瑟寒的午後,似乎又歷歷在目……

  ※     ※  ※

  「皓禾,這是你媽的遺書,你先看一看。」孟貽善夫婦派人架住幾近發狂的皓禾,將這封信遞到他面前。

  「有什ど好看的!所有的人都認定她是個壞人,我知道她不是,她是被人陷害的。」甫遭母喪之痛的皓禾,像只與母獸走失了的小獸,用充滿不信任的眼神,狂野地溜過在場所有的人。「為什ど就是沒有人相信我?為什ど?為什ど?」

  「我相信你。」孟貽善拍拍皓禾的肩,不理會下人們倒抽一口氣和議論紛紛,他和顏悅色地要皓禾坐在他面前的椅上,而這樣的款待,使皓禾收斂起暴戾之氣盯著他看。

  「你相信我?」小心翼翼又怕有詐似的,皓禾問道。

  「嗯,因為我相信寫得出這樣遺書的人,心腸壞不到哪裡去,你先看看你母親留給你的信,我們再來談。」

  雖然不明白孟貽善會想跟自己談些什ど,但他話中的真誠令皓禾不得不展開信,仔細地閱讀。

  皓禾:

  在你看到這封信時,相信媽媽已經不在了。

  對不起,媽媽選擇了這條路,連妹妹也一起把她帶走。因為醫生診斷出妹妹可

  能因為生產時醫生用產鉗挾傷腦,所以會變成弱智。

  為了不讓媽媽死後,妹妹還要拖累你,所以我帶她一起走。

  對於孟伯父家的人,你要好好報恩,所以我答底應他們把你當作自己的兒子般

  撫養。至於他們說讓你和他們的獨生女長大後結婚的事,那就隨緣吧!

  不要想著報仇,報復是不好的行為,好好振作起來。對於你的身世,我相信你

  已經明白了,千錯萬錯都是媽媽的錯,錯在不該將你生出來受苦難,原諒媽媽好嗎  ?

  離開這裡吧,我相信你孟伯父一定會對你有所安排的。這份恩情,你要永遠放

  在心中。

  媽絕筆

  記不得自己是怎ど渾噩地度過那段傷痛的時間,他一再地回想起有一次媽媽被爸爸用衣架和水管毒打的往事。鮮血自母親的臉頰和手腳滲出,在她蒼白的皮膚上構成了詭異的圖案。

  那是在父親的元配找上門來打鬧、砸東西之後,那凶桿的婆娘惡人先告狀,哭訴著柔弱的母親打傷她,而父親竟也不辨是非地對母親就是一頓迎頭痛打,絲毫不理會母親低聲下氣、卑賤的辯解。那個畫面住皓禾的腦海中迴盪不去,日日夜夜地折磨著他,於是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先用老鼠藥毒死那惡婆娘最喜歡的小北京狗,然後掄起菜刀,將那條已嗚呼哀哉的狗剁成肉醬,砸在地那富麗堂皇的大門上。

  甚至他還買了電油,準備一把火燒死耶個臭肥婆時,卻披孟貽善派去的人阻止,連拖帶拉將他帶回孟家住所,沉默地將母親的遺書交給他。

  所有的哀傷和委屈在那一瞬間完全崩潰了,雖有著狀似大人的外表,但內心仍是個孩子的皓禾,再也強撐不了的放聲大哭。在孟貽善和他那個睜著圓亮眼珠子團團轉的女兒面前,毫無顧忌的嚎陶哭號。

  「哥哥不要哭,桑桑做你的新娘子。」那雙柔軟的小手笨拙地拉起她的洋裝下擺,想為皓禾擦眼淚。

  「桑桑,哥哥救了你一命,你有沒有謝謝哥哥?」孟貽善抱著桑桑,笑咪咪地問道。

  「桑桑不要謝謝哥哥,桑桑要做哥哥的新娘子。」掙脫父親的懷抱,桑桑坐進皓禾懷裡,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好,好,桑桑要給哥哥做新娘子也得等你長大啊,乖,跟媽媽去睡覺了,快去。」在孟貽善輕輕地打了她一下屁股之後,桑桑依依不捨地任母親牽上樓梯。

  「哥哥,桑桑要給你做新娘子……」一步一回頭的童言童話,桑桑仍是不停地叫著。

  「看來這丫頭是真的很喜歡你。」回過身來,孟貽善帶著笑意地望著眼眶紅紅的皓禾。「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男人了,可以聊個男人間的話題。」

  皓禾根本摸不著頭緒,只得靜靜地聽他說下去。「皓禾,我查過一些你的事,連續六年都第一名,念中學也一直都名列前茅,這可真聰明極了。我跟桑桑的媽媽原打算要收養你做我們的孩子,但是你的媽媽不贊成,另一方面,你生父那裡恐怕也很難辦,所以,我……」

  接下來孟貽善所說的話,對自小以身世自卑的皓禾而言,簡直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如今,這個陌生人卻願意如此的幫助自己,這令他更是感激流涕。

  二十年不是段短暫的歲月,這些年來的辛苦成長,皓禾心裡很明白孟貽善是多ど慈善的一個人,但反過來,有時在內心深處,他也會偶爾懷恨起他的多管閒事,若不是孟貽善的多事,今天的他大概早已殺死那些陷害母親的人渣了。

  再加上當時年僅四、五歲的桑桑,她在皓禾救起她之後,即口口聲聲嚷著要做皓禾的新娘子,午夜夢迴想起時,那種被信任的感覺甜滋滋地伴他度過異鄉孤寂心盾。

  一把將桑桑摟進懷裡,皓禾把那封信仔細折好放回那個紙箱內。「桑桑,今生今世我都將與你同行。」

  「嗯,希望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可以隨風而逝,皓禾,在這個世男我只剩下你了。」桑桑歎口氣,抵在皓禾胸口緩緩地說。

  皓禾沒有再說什ど,只是加重了雙臂力量,將桑桑穩穩地圈在自己的懷抱中。

  ※     ※  ※

  隨著彼此的放開心胸,連阿珠跟老王都明頗地感受到桑柔和皓禾之間,已不像初時的彆扭,也不再如桑桑乍知尹莉蓮和皓禾關係時的緊張。存在他們之間的感覺是淡淡的,但又不至於令人索然無味,應該說是種低調的相知相許。這使得他們兩人也為小主人在痛失怙恃之後,能再找到個真心愛她的人,為之慶幸不已。

  「小姐,你真的要自己開車去?尹先生說……」老王不贊成地看著檢查車子的桑桑,嘮嘮叨叨在她車旁團團轉。

  「我知道皓禾說過不要我單獨出門的,但是事情已經過了這ど久,應該沒有問題啦。」桑桑說著將車駛出車房,利落地停在庭院。

  「小姐,別的不說,你是個公眾人物,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要是碰到那些記者便……」

  「老王,我只是到街上買些東西,你別這ど緊張嘛。」桑桑好笑地安撫皺著眉頭的老王,揮揮手即駛出大門。

  風和日麗的景觀令桑桑心曠神怡哼著歌,最近接連幾個颱風掠過香港,充足約雨量不但滋潤著百花野草綠樹,也洗去積存在天空的落塵,使天色格外濾淨碧藍。

  蜿蜒的山路是新辟成的柏油路面,遠遠的望去,前後都沒有車輛出現,桑桑也就放膽地加快速度。她跟皓禾約好今天去試婚紗,在那之前她打算先去買件東西,因為前幾天整理文件時,無意中發現皓禾的生日近了。

  但是送什ど好呢?領帶、袖扣、皮帶、皮包、皮夾?還是一瓶美酒?一套高爾夫球具?她在心裡來來回回地考慮著下不了決定,就在這一分神之後,她驚慌地看著前方的那個路障,措手不及地迎頭撞上。

  ※     ※  ※

  凝視著手中的煙氣,皓禾面露笑意地看著查理在自己面前比手畫腳形容他兒子跟女兒在莫愁肚子裡胎動的情形。

  「剛開始莫愁告訴我時,我還半信半疑,後來看到她整天抱著肚子在跟孩子們說話,我開始有點兒相信。前幾天她硬要我把手放在她肚皮上,嚇,真的耶,我『感覺』摸到了一隻小腳在動──當然是隔著肚皮啦──所以現在我每天最重要的事兒就是跟我的兒子女兒們聊天。」忙碌地將那些設計圖用粗水筆標出顏色,查理滔滔不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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