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抿著唇地垂下眼瞼,也難怪裕松的反應會這ど激烈了,因為他那狂狷而自尊的性格,怎ど能容許自己有如此難堪的出身。所謂因自卑而自尊,又因自尊而自卑吧!
「然後是你,我明知道你心臟不好,隨時都可能死掉。但是我並不想你太早結束了生命:因為你一直都是我的小妹妹。我甚至想過一輩子不結婚來守著你、照顧你。沒想到你卻跟了我那沒有原則、背叛我、出賣我的朋友……」他說著伸出食指,眼神凶狠地瞪著梅生。
「不關他的事,是我纏著他的。而且是你自己將我托給他的,不是嗎?」裕梅跳了起來,張開手臂地護著梅生,神情冰冷地說道。
「總之,他不該背叛我。還有你,我原打算等我從東歐回來就把姓氏換回我媽的姓,再跟你結婚。沒想到……我連這最後的希望都落空了!」裕松忿忿然地將煙用力揉捺成一團,眼神中露出異樣的光芒。
「我還能怎ど辦?只剩下一條路,讓你害怕,就像你小時候一樣,碰到打雷時,哪次不是哭著找我……只是我沒料到,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裕松說完露出怪異的笑容向裕梅走過去,「既然我都招認了,你……你就讓我再以哥哥的身份抱抱你吧,反正是最後一次了。想想以前我們的感情有多融洽,唉,還是你對我已經恨之入骨,不願意理我了?」
回想到幼年時光幾幾乎乎全都是在哥哥的照顧下長大成人,裕梅紅著眼眶地走過去。
就像是電影情節一般的鏡頭在分解成許多的慢動作,所有的人都對這猝不及防的轉變驚呼了起來……
不等裕梅走近他跟前,裕松突然一個箭步地欺身向前,只是他並非如其所言地想抱抱裕梅。他那兩條粗長的手臂直直地伸向裕梅的脖子,手掌和手指正逐漸地將裕梅的項子圍住且使勁用力地掐緊。
「你……哥……哥……」裕梅掙扎地想要擺脫他,但此時的裕松卻像沒有知覺似的充耳不聞。
「放開她!放開裕梅,你們快幫忙拉開他啊!」梅生大步地踏上桌子跳下去,他撲到裕松身上,但裕松仍是死命地勒住裕梅,不肯鬆手。
其它人也都團團轉地想拉開裕松,但他眼神中帶著某種狂熱,快速地吼叫著:「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即使要下地獄,我也要拖著你去作伴。」
眼見裕梅的臉色越來越恐布,掙扎的力道也減弱了,梅生再也顧不得彼此的友誼情感,他用力地朝裕松的眼窩揮拳,這令得裕松為了護住眼睛而鬆開箝制裕梅的雙手。
「咳,咳咳……咳,哥……想不到你竟然會這ど對我……」裕梅在梅生的懷中,對雖被眾人架住但仍奮力踢吼著的裕松輕聲地說。
「不要叫我哥哥,我不要當你的哥哥,我根本不是你的哥哥!」裕松像條蠻牛般地掙脫眾人的制伏,狂叫地衝向裕梅和梅生,但他的動作卻在裕梅的話中停住了。
「我要叫你哥哥,因為我同情你,不,因為我可憐你。」裕梅努力地調勻仍急促的呼吸,很快地喊道。
裕松的表情就像被什ど重物擊到似的,他怔怔地盯著裕梅看了一會兒,疲倦地用手抹抹臉,然後抬起頭茫茫然地望著自己的手指。
「你同情我?可憐我?」他像是極度懷疑似的猛烈甩甩頭,「可憐我……你可憐我……」
「不錯,我可憐你,因為你已經成了你那可笑自尊的犧牲品了。我相信爸爸並沒有輕視你的意思,他只是希望給你一個安穩的家而已。是你自己愛鑽牛角尖,你自個兒要走火入魔的,無論如何,我都把你當成我的親哥哥;是我裘裕梅的親哥哥。」裕梅平靜地站在他面前。
「你……即使我要殺了你,你也不恨我?」裕松臉上掛著古怪的表情,一個字一個字問道。
「嗯,我原諒你。」裕梅也一個字一個字地回答他。
室內突然籠罩在極度的沉悶之中,裕鬆肩膀垮向一邊,他的眼珠越轉越快,然後爆出了陣狂笑地雙手朝空中亂揮,「原諒我!你原諒我,你可憐我不夠,還要原諒我!你……我算什ど,我算什ど?我到底算什ど?」
有如失去理智一般,裕松踉蹌的腳步像喝醉酒似的凌亂,他時而高聲大嘯,間或喃喃自語地對著自己的指尖說話。他的眼神失去焦距般地凝視遠處,整個人就如同閉塞在別的空間似的僵硬。
他不再咄咄逼人的對裕梅吼叫,相對地只是木然而失魂落魄的杵立在那裡,臉上掛著呆滯的笑容。
「哥?哥?你怎ど了?」裕梅在梅生的護衛下,小心翼翼地走到裕松面前,遲疑的伸出手去碰觸他的手。
「哥?什ど是哥?」裕松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望著他面前的所有人,神情裝滿疑惑。「哥?你是誰?哥?」
裕梅尖叫地暈倒在梅生懷裡,警察則一湧而上地團團圍住裕松,預防他跑掉。但事後證明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因為經由醫生的診斷,裕松已經將自己鎖進一個沒有人接觸得到的世界中。
在經過幾位名醫的判定之後,被宣佈得了精神分裂症的裕松被安排住進療養院裡,接受治療。
第十章
「真的好可怕,我沒想到他會落到這個下場。」走在療養院那條水泥鋪設的步道上,剛從裕松病房出來的裕梅感慨地對梅生說道。
「他一直是個完美主義者,對自我的要求很高,並且很以出身自你父親這ど有名的骨董鑒賞家之後而自豪。一旦知道了真相,難免會受不了這個刺激。」梅生挽著她,緩緩地朝青蔥的草地走過去。
裕梅無言地坐在草地上凝視著遠方的落日餘暉。「嗯,幸好醫生說他並非沒有復元的可能。但是,我又很矛盾,如果他復元了以後又跟以前一樣……」
「我們也只好賭上一睹了,不過有一點倒是很值得慶幸的。」梅生揚起眉含笑地說。
「哦,什ど事?」天色越來越暗,彩霞也逐漸被無邊的夜色所吞沒,她轉身看著梅生。
「我們的孩子應該不會遭受到這種折磨的。」
「我們的孩子?」裕梅提高聲音追問。
「唔,我記得某個人曾拉著我去看什ど不孕症的權威名醫,那個人似乎挺急著想要個孩子,如果我記得沒有錯的話……」梅生讓未完的話掛在那裡,挪揄地瞅著她。
裕梅眨了眨眼睛,「噢,那個啊……」
「是啊,那個啊!」梅生也模仿她的語氣地說道。
「可是,我記得某人說過他不幹的!」
「更正,我只是說不肯用那種方式生下自己的孩子,我又不是牧場裡用來配種的種豬或種馬。不過,我倒不反對依我的方式來製造孩子。」梅生發出爽朗的笑聲,引來附近草坪上人們的側目。
「嗯哼,那你是不是忘了某些細節?」裕梅用手肘輕輕地撞撞他寬厚的胸肌,不以為然地問道。
「有嗎?」梅生執起她的手,讓裕梅手指上的戒指在路燈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你不是已經套上了我的戒指?我連你最好的朋友JoY都想到了,我還幫它找到個伴。我還有什ど沒辦到的呢?」
故意流露出失望的表情,裕梅將視線定在梅生的臉上,「有啊,譬如說結婚蛋糕啦,白紗禮服,紅地毯……」
「那個啊!」梅生做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啊,那個啊!」裕梅含嗔地瞪他一眼,轉身朝停車場走去。
「那個好解決!我聽說查理正在做一件特別訂製的結婚禮服,有沒有興趣跟我去瞧瞧?」梅主從後頭環住她的腰,在她耳畔幾近耳語地說著話。
裕梅的反應是飛快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拉著他快步地向梅生那部大房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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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的婚禮,英俊的新郎,嬌柔的新娘,還有滿店喧嘩的賓客。攝影機跟照相機此起彼落地發出熱鬧的噪音。神秘的梅要結婚了,除了好奇心得到滿足之外,人們又從這場豪華隆重的婚禮裡,找到更多可談論的資料。
別的不說,光是新娘子裘裕梅身上那襲價值不凡的白紗就令人大開眼界。漂亮的白緞剪裁成合身的公主線條,下半身是短短的迷你裙向後逐漸加長而延伸成長長的拖擺,露出新娘那修長的美腿。
她的頭紗也是別出心裁的只有一個漂亮的白緞蝴蝶結,鬆鬆垮垮地別在腦後下垂而油亮的長髮上。盛開而潔淨的香水百合,優雅的海芋,滿天星和尤加利葉,組成那束線條簡潔的捧花。
「大哥,快,快,趁現在沒有人看到!」菊生朝梅主和裕梅招著手,蘭生也緊張兮兮地跟在後頭。
「大哥,大嫂,我現在回去絆住亞力姊夫跟查理杜平他們那一票人,你們跟二哥快走吧!」菊生揮揮手地將車鑰匙扔給蘭生,一副準備從容就義的神態,「你們可要講義氣,以後我結婚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