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其實妳還是可以做很多其它的事啊!譬如說去學插花、瑜伽、韻律舞什麼的 。紅娘、紅綾你們說對不對?」紅葉朝兩個妹妹使著眼色說道。
「是啊!媽,妳辛苦了大半輩子,現在就該好好的享福嘛!」紅葉甩了甩溫度計。 「沒有熱度,媽,妳可能是太累了。」
紅綾若有所思的看著母親。「媽,我看明天我們還是帶妳到醫院去檢查看看,要不 然我實在不放心。」
紅葉跟紅娘忙不迭地點著頭。友昭心中暗暗叫苦,我早該料到她們會有這種反應的 ,但現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怎麼難受也得硬著頭皮演下去了。
「呃,那個啊,再說啦!」友昭揮揮手從床上坐立起來。「我得去熬紅豆跟糖水, 不然明天開店拿什麼賣給客人?」
「媽!」三個女兒異口同聲地大叫,臉上都堆滿了不贊同的神色。
友昭視若無睹地從她們中間穿過去,她手腳俐落地將浸泡了一天的紅豆跟綠豆分別 倒入兩個大鐵鍋中熬煮。
紅葉三姊妹束手無策的跟在她後頭團團轉,對母親的頑固她們三個心裡有數,因為 她們自己也有著相同的個性。但總不能任由母親如此不顧健康的繼續操勞下去吧!
「你們站在這裹幹什麼?礙手礙腳的。」友昭又繼續將砂糖倒入滾燙的水中,融煮 成一大鍋的糖水。
無計可施之下紅葉首先想到因應之道,她立即捲起袖子,二話不說的將那些要煮的 芋
圓、西谷米,還有切了片的菠蘿都端到爐邊。
「大姊,妳在幹什麼啊?」紅娘跟紅綾不解地看著。
「反正媽是不可能把店關起來的,那咱們就只有多幫點忙,免得媽累著了。我再找 找看有沒有工讀生可以來幫忙,畢竟我們三個工作都忙,也不太可能整天都待在店裡。 」紅葉把那些煮透了的芋圓撈起來,放進一旁早已備妥的冷糖水中。
紅娘跟紅綾恍然大悟的也緊跟著各自找事兒做。紅娘端著一盆酸菜跟辣椒,站在一 邊的流理台旁,起勁的切剁著;紅綾則是搬了一簍小白菜,坐在小板凳上一棵棵的挑揀 著枯黃及被菜蟲蛀咬過的爛葉。
友昭揉揉僵硬的頸背,看到三個女兒乖巧的忙碌著,她心裡感到很安慰,但是一想 到稍早和老闆娘的交談,她的心情又開始沉重了起來。
紅娘用酸菜葉扔著紅葉及哼著歌的紅綾,待他們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之後,她 朝母親的方向努努嘴,她們三個人都莫名其妙地注規著不時歎著氣的母親。
只見她不時的吐出長長的氣,皺著眉頭,而心不在焉地在許多小醬油瓶裡補充著醬 油。
而辣椒醬也被一勺勺的舀進桌上的小辣椒罐裡,但顯而易見的,友昭的全部心思早 已經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二姊,媽到底怎麼啦?」紅綾放下手中的小白菜,悄悄地挨近紅娘。
「妳問我?我問誰啊?」紅娘將另一棵酸菜擰乾水分,再平平整整地鋪放在板上。 她那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因為飛快的在酸菜葉中揀著腐爛葉脈,就像蝴蝶似的在黃綠 褐相間的葉間穿梭。
聽到妹妹們所說的話,紅葉忍不住放下手邊的事兒,她抓起腰際的圍裙,擦著手走 向友昭。
「媽,妳到底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嘛!」紅葉坐在母親對面,倒了杯水給她。「說 出來我們可以商量看看,總比妳自己一個人悶在心裡好吧?」
紅娘跟紅綾也很快的坐到桌邊,神情緊張地望著她們的母親。
友昭緩緩地大女兒看到二女兒再看到小女兒,然後又自小女兒再望回大女兒,半晌 之後,她只是長長地歎口氣,伸手又摀住胸口。
「媽!」一見到她的動作,三姊妹馬上又憂心忡忡地不知所措了。
「唉!我好不容易才把妳們三個都拉拔大,原指望是能享享福的。沒想到……唉! 我也真是歹命,到老了還被人家糟蹋……」友昭眨眨眼睛,語氣哀怨地說道。
三姊妹茫茫然又帶著氣憤的神情對望著,紅葉手指一彈的沉下臉來。「媽,誰敢糟 蹋妳了?」
「是啊!我們非好好教訓他不可!」紅娘凶起來可是像只野貓似的撒潑。「媽,妳 快說,到底是誰?」
紅綾更是激動得連連跺腳。「媽,別人憑什麼糟蹋妳?妳快說是誰?我們去幫妳討 回公道。」
友昭垂下眼瞼,細聲細語的說出她的委屈:「其實也沒有什麼啦!唉!就是妳們三 個到現在還不嫁人,人家在傳說女孩子年紀大了還不嫁,早晚神經會出問題。妳們的爸 爸走得早,我一個人把妳們養這麼大,如果不幫妳們找到好婆家,這教我怎麼跟妳們爸 爸交代?」
「媽,妳別理那些無聊的人嚼舌根嘛!」紅葉安慰地拍拍母親的手,莫可奈何地搖 著頭。「並不是我們不嫁,實在是這年頭的男人都不太長進,又現實勢利得半死。好男 人不是已經結婚了,就是同性戀。妳教我們怎麼辦?」
「是啊!媽,現在的男人大都自私又貪心,又要老婆幫忙賺錢,還要老婆自己負擔 所有的家事。幹嘛?我又不是腦筋『秀逗』了,跟自己過不去!」紅娘把一鍋熱騰騰的 紅豆湯放在桌上讓它涼。
紅綾見狀馬上去拿碗跟湯匙。「媽,我很贊成大姊跟二姊的說法。一個人生活多自 在舒服啊!何必多個男人在身邊礙手礙腳的?況且有些男人在日常生活上簡直低能得一 塌糊塗。
我以前的同學中有人連洗衣機都不會用,我問他衣服髒了怎麼辦?他說,結婚前是 媽媽,結婚後就是老婆的事兒了。哼!根本就吃定我們女人了。」
友昭聽到女兒們的話,只覺得眼前開始冒著金星,這下子不用裝病,她也會心臟病 發作的。老天,這三個丫頭是不是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嫁人啦?想起老闆娘那腦滿腸肥 譏誚的冷笑,她幾乎要驚嚇出一身冷汗了。
「唉!就算大多數的男人都那麼差,總還會有那麼幾個是比較好一些的,你們根本 連交都不交男朋友,又怎麼找得到好男人?」友昭頭大地說。
「問題是我們睜大眼睛瞪了這麼多年,也沒有見到幾個比較像樣的男人啊!」紅葉 不以為然地舀著紅豆湯,再端給母親和妹妹們。
友昭立刻抬起頭,臉上堆滿了笑容。「我知道有個對象還不錯,妳們記不記得那個 開花店的沈太太?她……」
「媽,我們跟沈太太的兒子們都已經相親過了,對不對?不來電!」紅娘抓了把冰 塊扔進紅豆湯中,含糊地說著。
「是啊!媽,沈太太的那兩個兒子,一個是滿腦子病理細胞切片的生化博士;另一 個是只知道計算機程序的工程師。我看我們家三個都沒那個能耐跟他們相處,簡單的一句 話就是--無福消受!」紅綾拎起果糖罐,不停的往裡面加糖液,然後才很高興的喝著 紅豆湯。
友昭緩緩的放下湯匙跟碗,她露出狡黠的笑容,笑咪咪地將了女兒們一軍--「我 說的不是沈太太的孩子,是她的外甥。聽說在國中當導師,人很斯文。」
紅葉跟紅綾愕然地說不出話來,但紅娘仍老神在在的喝著她的紅豆湯。「媽,大姊 就在這裡,你們自個兒去說吧!我明天還要回公司開會,先去睡啦!」她說得將湯匙和 碗都放進水槽裡,朝她們擺擺手即走上樓去。
紅綾也馬上像火燒屁股似的將湯匙和碗放進水槽裡,然後掛著不懷好意的笑臉,慢 慢的朝樓梯口倒行而去。「大姊,媽,你們慢慢聊,我先去睡了啦!」
紅葉措手不及的站了起來,她欲言又止地看看友昭那滿臉期待的表情,沒轍的只好 再坐下去。
「媽……其實我並不反對相親啦!只是我最近實在很忙,所以……所以我們可不可 以以後再說?」紅葉期期艾艾地開口,雖然她心知肚明希望很渺茫。
友昭發揮了她斷章取義的天分。「妳不反對相親?我就知道妳一向跟我最貼心,也 最不會令我失望的。我已經跟沈太太說好了,這個星期天就讓妳跟他見見面,妳可別再 跟我說要去拜訪客戶了。」
「我……」紅葉無奈的望著沾沾自喜的母親。她都這樣說了,我還敢說個不字嗎? 她在往樓上走時,心裡不停地嘟噥著。
友昭露出滿意的微笑,看著紅葉一言不發地朝樓上走去,紅葉這孩子打小就是自尊 心強,所以只要三兩句好話,她就可以被哄得服服帖帖的。這下子我可等不及要看這場 相親的結果啦!老伴,你可要好好保佑,否則我就要被老闆娘笑扁啦!
滿心愉快的走上樓,友昭突然頭不暈,腰也不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