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還未取名,兒臣想請父王為這孩子賜名。」
「喏,看這相貌清華,骨骼纖巧……」抱著孫女兒在室內踱著步子,李淵的才學並 不淵博,充其量只能說略識之無之列,所以他苦苦思索著該取些什麼樣的字,一方面可 以為這個盼了好久、得之不易的孫女兒命名;另一方面也可在滿室的文武大臣前,誇耀 自己並非村莽野夫,那個靠武力取得天下的吳下阿蒙了。
「嗯,月圓……月圓……」一眼望見外頭那輪明亮如鏡的月時,李淵低下頭看著正 滿足地吸吮著自己手指的嬰兒,月光灑在她臉頰,使得她看起來更是小巧可愛。
但腦袋空空如也的他,繞了半天圈子,嘴裡叨念了許久,還是擠不出什麼東西來, 胸無點墨的他只有為難地搔搔頭,氣餒地直歎著氣。
這時幸好他平素十分禮遇的大臣姚績看出了他的窘狀,跨著大步地來到李淵面前, 這位前朝在江南相當有名望,李淵立國後,幾番命人特地去延攬入朝的文人揖手為禮地 替他解圍。
「玥妍,聖上英明。玥乃產於南海神異之珠,自不比於尋常珍珠,一如小公主,不 只是太子殿下之掌珠,亦為聖上之掌珠,妍者,美好之謂。公主金枝玉葉,至尊至貴, 睥睨群芳,玥妍之好,足見聖上詩學文采煥彰。」
在姚績這番大肆吹捧,又極力附庸掰扯的情況下,左右那些文武百官們,便也依樣 畫葫蘆竭力讚揚,令原本有些赦然的李淵,不知不覺中颯飄然地以為自己才華出眾。
「好,那就賜名為玥妍,賞緋衣鳳輦,封為玥妍公主,封邑三千,金五千兩,帛彩 絲絹各三千匹。」龍心大悅之餘,李淵一口氣便出手闊綽地大加封詰。
「父王,這區區一介女娃,文王的賞賜竟勝過兒臣家的小親王。況且封邑三千,直 比戰場立功的將領還多,這……」眼見父親對玥妍的封賞明顯地勝過自己的兒子,性急 氣躁的世民,立即忍不住衝口而出地抗議。
「二哥,要封賞多寡是父王的心意,你……」在旁邊也頗不是滋味的元吉,故意扇 風點火、添油加醋地道。
正在此時,齊王府的家丁來報,元吉寵妾張氏亦已生產,為一對雙生男胎。雖然已 經有近打的兒子,元吉還是得意洋洋地向李淵討賞。
「既是男兒,那就依宮內規矩,賞賜金銀布帛即可。寡人頭風的宿疾又起,要回宮 休息。」三言兩語地打發了興高采烈的元吉,李淵即刻宣佈起駕。
悻悻然地送著父親到門外,元古臉上佈滿了陰霾,而世民則是帶著落井下石的幸災 樂禍表情望著他。
「建成,以後每旬帶玥妍到宮裡給寡人瞧瞧,另鍾氏亦可隨玥妍進宮,寡人特准 你府中女眷到御花園游賞。」臨踏出太子府前,李淵又如了這幾句,更是令世民和元吉 嫉妒得臉色發青。
從此每隔十天左右,宮內執事的公公便會帶著由聖上發出的諭令,到太子府來接玥 妍和一干女眷,浩浩蕩蕩地到御花園遊玩。
進了宮城後,除了聖上賜輦的明妍,其餘的人包括她的生母鍾氏,都必須下轎步行 ,唯有身著緋衣夾綠裳的玥妍公主,才能以輦代步,在宮禁之內長趨直入。
可以說這小小的女娃李玥妍,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玥妍公主,是李淵的心頭肉。別 說想取她小命,即使只是傷她一根寒毛,聖上也要嚴加查辦。看著父親凝重的神情,世 民垂下眼瞼,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待他重又台起頭時,臉上已然換了副和藹的面容,他趨向前執起玥妍的冰冷小手。
「父王訓示得是,我兄弟不忠不孝,離仁背德,我雖誅殺了他們,但仍感念自幼的 手足之情。既然父王如此訓示,兒臣就遵照父王教導,將玥妍兩姊弟帶回秦王府撫養, 待玥妍及笄,再為其擇一門好親家……」世民說著目光轉向正用眼睛四處搜尋著到處竄 爬的蛐蛐兒的阿裕,但他的目光卻逐漸冷峻了起來。
「嗯,這樣的話,寡人也就安心了。」李淵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玥妍身上,所以 他放下輦上的垂簾,內侍們則準備將輦抬起,踏上歸途。
「爺爺,爺爺,求爺爺為玥妍作主。」看到了二叔的臉色,再看看已經肆無忌憚地 玩著蝴蚋兒的弟弟,玥妍撲向前去,拉住了內侍們所抬著的橫桿。
「噢,玥妍,寡人已將妳們姊弟托付給妳二叔,妳還有什麼事?」面對這個水靈靈 、最令他不捨責罵的寶貝孫女兒,李淵再次招手要輦夫們停住。
「爺爺,玥妍的父母驟逝,理應為他們服喪,這才是為人子女應盡之道。」感受到 背後兩道如炬似針般的視線,緊緊地盯著自己,雖然難忍心頭恐懼,玥妍還是挺直了背 脊,試圖以較流暢的言詞解釋著自己的動機。
「嗯,服喪是應盡的孝道。」
「但玥妍若寄居二叔府邸中,因居喪之人諸多不便,玥妍不願叨擾二叔父,所以… ,所以……」
「所以如何?」
「所以玥妍想寄寓於城西的佛寺,暮鼓晨鐘為父母祈福,且可免去驚擾秦王府安寧 。」
以最快的速度說出了心裡的想法,玥妍緊張得握緊了拳頭地等著祖父的裁示。若得 祖父應允而寄身佛寺,則一來可以在佛寺的護佑下逃過二叔父的追殺,因為即使是饒勇 善戰如猛虎出押的李世民,還是無法泯滅對鬼神的忌憚。再者,佛寺內藏供有李民先祖 的牌位,向來是宗廟重地,即使是貴如天子,亦不能隨意進出,需遵守禮制而行。
況且,依是前的情況看來,父親跟三叔死後,必然被排除在入宗廟族譜之外,若依 她的辦法而行,則起碼可以確保父親跟三叔的牌位仍在宗廟之內,免得成了無主祭祀的 孤魂。
「好吧!難得妳一份孝心可感,寡人明日一早即命人將佛寺整理好,讓妳住進佛寺 。只是,玥妍,這喪期可長可短,妳要服喪多久?」
「爺爺,父母喪終生慟。玥妍想多做些法事……至少也要居喪至禫祭。」
「禫祭可就是二十七個月了,玥妍,寡人可是捨不得妳啊!」
「爺爺,玥妍到佛寺後必勤於禮佛,求佛菩薩保佑,讓爺爺長命百歲,永享富貴。 」
「好,好,唉!那妳就去吧,在搬遷進佛寺前,暫且住在宮裡,好好地陪伴寡人。 」
在送走了祖父之後,玥妍才一回頭,就被二叔李世民那惡狠狠的目光,瞪得幾乎要 尖叫了起來,但她強自忍著心中的懼意,將阿裕拉到自己身後,大著膽子地瞪回去。
「爺爺聖旨已下,二叔父還有什麼交代?」
緩緩地點著頭,李世民眼中帶著異樣的光彩。「玥妍,妳果然不同凡響,小小年紀 竟想得出如此周全的計謀,父王悅妳身為女兒身,我卻要惋惜妳非男兒,否則前程無可 限量。」
「二叔父過獎了,朝中天下有二叔父擅場,又豈有我後生小輩造次的份,況且玥妍 身為女兒身,更是沒有干預朝政的道理。玥妍只想寄住佛寺,為爹娘祈福而已。」
默默地盯著玥妍姊弟瞧了一會兒後,世民即帶著他那一班鷹犬侍衛們離去,直到此 刻,玥妍才發覺自己早已冷汗濕透全身了。
世民並沒有放鬆對玥妍姊弟的監視。第二天,在遷入佛寺的同時,玥妍即發現在佛 寺的周圍駐紮了不少世民所謂戍衛玥妍公主安危的軍隊,她為此更加憂心忡忡。
果然,在祖父李淵因為宿疾臥病之後,代掌朝政的世民,立即以希望將阿裕培育 成股肱之材的借口,將阿裕自佛寺中強行帶走,送進他的黨羽右尚書張泉府中看管。
及至世民即帝位後,封賞了張泉之女為張貴妃,將張泉拔擢為丞相。張丞相之子張 虎,不學無術,吃喝嫖賭倒是樣樣精。跟他日夜混伴的情況下,年幼無知的阿裕也沾染 了一身的浮誇氣息。
每每見到靡奢失控的阿裕,玥妍便要揪著他到爹娘靈位前,涕淚四縱地痛陳他的不 是,起初阿裕還算受教,但隨著睽離日久,阿裕對她的教誨已經是言者諄諄、聽者藐藐 的不耐煩,而後,更是找了一大堆理由,推諉著不肯到佛寺來見玥妍了。
更令玥妍膽戰心驚的是,父母喪滿一年的小祥,和滿兩年的大祥之祭,從未曾現身 的二叔,也就是當今聖上太宗李世民,居然在前些日子誦經禮佛以除禫服的禫祭時出現 ,帶來個令她寢食難安的消息。
那就是待玥妍除去禫服之後,即刻舉行大婚。太宗要將她許配的對象不是別人,正 是他那仗勢魚肉百姓、強奪民女的小舅子張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