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不停地吶喊著,但她所貼近的道洛,卻直挺挺地如根木樁地釘在那兒,絲毫沒 有任何出口留她的意圖。
握緊了手裡的刀,道洛兩眼無神地瞪著逐步向他們逼近著的齊寒谷。天哪!我所顧 慮的事,竟然成了事實!她……這個柔弱又機敏的溫婉女子,竟是那位被劫持失蹤了的 玥妍公主!
這……老天為何開這麼大的玩笑?在此緊要時節,偏偏這個已如水銀滲地般在我生 命中扎根了的女子,卻是我最不該招惹的皇親國戚……為了這個陰錯陽差而致的罪名, 可能連性命都要保不住了,還談何復位大計……真該聽桑奇的諫言:早日將此女送走。 但……我就是沒法……聞著玥妍身上傳來的熟悉花香味,此刻原應神智大亂的道洛,卻 渾身一震地伸手抓住了玥妍雙肩,俯下頭在她頸畔輕輕地深吸一口氣。
是那股味道!他欣喜若狂地想將玥妍身子扳正問個清楚。但見到他膽敢將手放在公 主鳳體上放肆,那些差役們立即一湧而上團團將他們圍住,在他和部屬們能有所反應之 前,閃動著森寒光芒的尖矛長槍,已老實不客氣地對準他們的咽喉要害了。
「公主,是古將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利用桑奇所治制的迷魂劑藥將其迷 倒,而後誘使桑奇說出公主被這亂黨所擄而潛行的方向,故卑職得以救駕。」
聽到齊寒谷的話後,道洛踉蹌了幾步,無視於那些已經架在脖子上的利刃,他突然 爆出陣大笑,但笑聲裡卻是充滿了濃郁的悲哀,笑得連淚水都要溢出來了。
無視於道洛的反常,齊寒谷使了個眼色,那些差役們立即將道洛和他的部屬們繳械 ,準備押走。
「等等,齊捕頭,你要將他們帶到哪裡去?」急急攔住他們,玥妍飛快地伸手站 在道洛面前護佐他。
「他們一干人等是劫持公主的匪徒,卑職將把他們打人大牢,靜待太上皇與皇上處 置。」
「大牢?不,若將他們打人大牢,他們必然沒有活口之理!不,齊捕頭,不可把他 們打入大牢!」
「但公主……他們是……」百思不解地盯著玥妍,齊寒谷露出了詫異表情。
「不是,他不是我們一夥兒的,公主是我們劫來的,跟少主無關!」被繩索縛住, 那些突厥人忽然大叫。
「是啊,跟他無關,是我去劫走公主的!」
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著表明自己才是主使者之際,道洛突然轉身面對齊寒谷: 「齊大人,這整件事皆是由我一人主使,他們只是聽命行事的下人,你大可放他們一馬 ,所有的罪由我一人承當便是!」
「無論主使從犯,礙於職責都必須押回受審。來啊,把他們拖出去!」沉著臉,齊 寒谷冷冷地說道。
「慢著,齊捕頭,你可聽從本宮之令?」緊緊地握住那把道洛送她練習擊殺術的匕 首,筆直地指向自己喉間,玥妍一字一句地自齒縫間迸出。
「公主,這可千萬便不得!這匕首鋒利,萬一有所閃失,太上皇……」乍見玥妍手 裡的匕首,連江南第一的神捕都慌了手腳。
「祖父倘若怪罪下來,齊捕頭如何擔待得起?若齊捕頭執意要將這些人押回大牢, 本宮將不惜血濺五步,看齊捕頭如何回復祖父?」做勢將匕首往自己喉嚨又挪近幾分, 玥妍堅決地盯著被她的話嚇了一大跳的齊寒谷。
「公主……」每往前跨一步,玥妍就將匕首又推進得幾乎要割到她細緻的肌膚,這 使得鐵錚錚的漢子齊捕頭,也只得連忙停住腳步。「公主,這……妳不是為難卑職…… 」
「是為難也好,是跟齊捕頭打個商量也罷。齊捕頭若堅持今天要帶走他們,就準備 將本宮的屍身送回宮吧!」臉上浮現恬淡的笑容,彷彿說的只是茶餘飯後的閒聊而已。
駭然地抹抹臉,齊寒谷像是做了個很艱困的決定,但他隨即一彈手指。「既然公 主如此堅持,那卑職又該如何回復皇上?」
「齊捕頭果然明理。依本宮之見,在齊捕頭搜救本宮的過程,是一舉將匪徒殲滅, 所以只有救出本宮……」故意將話尾懸在半空中,玥妍還是面不改色地說道。
重重地歎口氣,這下子齊寒谷總算解開了心中的疑惑,這麼聰慧的女孩,難怪連當 今皇上都要忌憚她幾分。
「是,請公主起駕!」朝左右一點頭,衙役們立即將綁住道洛他們的繩子都解開。
但玥妍還是慧黠地搖搖頭。「不,齊捕頭,你先放他們走,等確定他們安全了,本 宮才會隨你回宮。」
沒料到明妍有此一著,齊寒谷愣了幾秒鐘後,只得苦笑地點了點頭。任玥妍和道洛 一起走出地道,他和隨從們則擔任著警戒的角色。
握著道洛的手,玥妍眼中蓄滿淚水。「你們也走吧,長安不是你們該久留之地。」
「那妳呢?就這樣回宮?難保妳叔父皇上不會再將妳下嫁給其它的臣子?向來大唐 公主再嫁改嫁者眾,妳……」想到那些如蓬草般被許配給一個又一個的功臣的公主們, 道洛忍不住為玥妍此後命運而憂心如焚。
「烈女不事二夫。道洛,你盡可放心,我不會負你,快走吧!」催促著道洛一行人 消失在薄暮之中後,玥妍這才轉身面對佇立身後的齊寒谷。「齊捕頭,走吧!」
坐回柔軟舒適的鳳輦,透過密密層層的紗帳往外望去,依舊還是熟悉的長安街道, 她淚眼模糊地將頭抵在搖晃不定的柱子上,閉上眼似乎又見到道洛的形影在眼前穿梭。 怎麼辦?
才剛離開他,我就已經快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思念了。往後歲月悠悠,又該怎麼過?
淚水似無止境,在見到宮門的一剎那,她再也忍不住地失聲哭倒在鳳輦。
***
遠遠地目送那頂載有玥妍的鳳輦被巨大朱紅色的宮門吞噬,道洛的心彷彿正在滴血 般的逐漸抽痛了起來。
「少主,我們該離開了。玥妍公主已入宮,現在我們必須盡快與阿薩軻取得連繫, 如此方可討論結盟之事。」
雖然明白身旁的部屬所言甚是,但道洛就是移不開自己的眼光。她就這樣自我身邊 離去了,一直沒注意到柔弱得如株菟絲的她,竟有著如春蠶般堅韌且源密的情絲,織成 令我在不知不覺間深陷而沉溺其間的情網。
我所愛的女人啊!她為了要助我脫困,可以將自己性命拋之腦後,就像她當初為維 護阿牛,挺身而和我對抗!
天哪,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而我卻這樣白白地錯過了她……天哪!如果懊悔 可以有所彌補,請讓我再見到她,我定然會用我所有的深情,以我的性命回報她的恩情 ,只要能再見她一面。是啊,就是要再見一面就好。
我會告訴她,我也不會負她,此生我史道洛就只想要她一個女人。我愛她,我今生 永不改志地愛著她……重重地歎口氣,道洛跨上了侍從牽來的馬,朝緊閉的朱紅宮門深 深地再看一眼,而後,夾馬腹縱馬而疾奔。
第八章
漫天卷地的雪花像是大地的魔術師,在短短一、兩個時辰內,即將已經融化得差不 多了的雪冰柱,再次覆蓋上層幼綿綿細松的雪塵。
坐在燃著熊熊柴火的大堂上,道洛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眼前的彪形大漢。頭戴渾脫帽 ,身著圓領或翻領小袖衣衫,條紋巷口褲,以及透空軟底錦靿靴的胡服人仕,聚居在室 ,等著他們所要等待的人。
噠噠的清脆馬蹄聲,自小廝們勤快地清掃出的石板道上傳來,道洛半立起身子, 和那些已和他結盟了的小民族邦國代表使者們,皆不由自主地迎上前去。
脫去騎馬時才戴的帷帽,馬上那漢子將披到頸部的絲網解開,露出他顯現出風霜痕 跡的面孔。
連忙來到馬畔,和那位自馬上縱跳下來的漢子緊緊地握住手,道洛眼中充滿了難喻 的辛酸。
「阿薩軻世伯……」才剛喊了出聲,道洛即哽咽得無法再說出任何言語。
約莫五十來歲的漢子脫去堆積了不少雪花的披風大氅,伸手拍了拍道洛的肩膀。「 我都知道了,這年成不好,連我阿薩軻也蒙受不少損失,牲畜凍斃不少,眼看這個春天 都難以放晴,我也憂心百姓生計……」
「正是,年歲不靖,而我叔父又倒行逆施,強征民兵操練,打算南進中土。但這大 唐國勢正隆,前些日子各邦夷才向太宗皇帝上敬「天可汗」尊謂,倘若此時我突厥貿然 南攻,只怕以卵擊石……」將風塵僕僕的阿薩軻迎至上座,道洛憂心忡忡地說出自己的 顧慮。
「世侄考慮得是,假如我那不肖子有世侄的勤政親民,我阿薩軻何以落敗至此。他 一心想進犯中原,也不先衡量情況,竟趁我臥病之時,瞞著我闖出這等大禍事,幸虧太 宗皇帝宅心仁厚,亦不想樹立邊敵,故允許我稱臣進貢。現在也只有先休息牧民,待國 力恢復,再做打算。世侄邀我阿薩軻結盟以清國內亂黨,自是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