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往外一架,道洛將桑奇的手掌震開,先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檢查著玥妍的眼睛, 而後才有時間斥責桑奇。
「有沒有受傷?」看到玥妍駭然且莫名所以地連連搖著頭,道洛再轉向桑奇時,臉 色慍怒而鐵青。「桑奇,你難道不知玥妍柔弱得禁不起絲毫傷害?」
「主子,倘使不是她,這江南神捕齊寒谷怎會率許多衙役,衝進咱們賭肆,搜捕不 相干的賭客?此刻那齊捕頭已在前廳及鋪子裡盤查,桑奇求主子以國為重,速由密道 出城。」桑奇說著雙膝噗通著地,跪在地上求著道洛。
其它部眾見狀,也都團團圍住道洛跪地不起,朗聲齊口道:「求少主速速離去!求 少主為國珍重!」
面對這些當初隨他們父子自大漠南行來唐的忠心部屬,道洛頓時眼盲金星,「這… …你們快起來!這齊寒谷又怎麼會到賭肆中查訪?我們在京師已開張三年餘,倘若有事 早該來查,何以到這節骨眼兒上……」
恨恨地瞪著玥妍,桑奇眼中充滿憎惡之色。「都是因這女子而來。她的隨從不知做 了何事,引來上百衙役,據奴才前去瞭解,來的差人稱是要捉拿綁架公主的盜匪。」
一聽到此,所有的人為之嘩然。由於遲遲無法找到公主,皇室大內已著令在全國大 街小巷,甚至窮鄉僻壤之境,高額懸賞緝捕綁走公主的匪徒。凡有知情不報及藏匿匪徒 者坐以同罪,誅連九族。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被誣以劫匪,別說是他們自己的項上人頭保不住,恐怕這整座 賭肆上上下下百來口的性命,全都成了明日黃花了。
在同心思、同仇敵愾的氣氛中,所有投注在玥妍身上的眼光已不再友善,取而代之 的是如視蟑螂臭蟲般的厭惡和憤恨。
對道洛而言,桑奇的話卻恰恰地刺中他心裡那個最敏感的痛處。公主……有可能嗎 ?這個混有倔強和溫婉、如火和冰雜生的女子,真的會是那個被高祖捧在手心、太宗忌 憚三分、非要以最盛大排場嫁出去的玥妍公主?
隨著前面傳來越加響亮的吆喝及腳步雜沓聲,桑奇一躍而起,強行要將玥妍抱住, 而其它卒兵們則咬著牙地推著道洛,要將他推進房間中央,已經被揭起的一塊大石板下 ,顯露出的深遂的洞內。
「桑奇,你要將玥妍帶到何處?」緊緊攀住玥妍的手腕,道洛幾乎已全身隱沒在地 道內,但他猶不放開拉住玥妍的手。
「奴才將這女子送至那江南名捕面前,看看那說大話的混帳,屆時如何為他的漫天 大謊收場!!」強行要將玥妍拉出去,桑奇的手指在玥妍纖細的手腕下留下一圈紫痕。
「桑奇,我們如何解釋這玥妍在賭肆呢?」
「主子,這姑娘分明是主子花費鉅金自妓院所購,假若齊捕頭問起,咱們也並無逾 份之舉……」觀察出道洛的臉色不對,桑奇湊近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難道……難道 主子知道什麼桑奇所不知的事?」
對那團一直橫亙在心中的謎霧感到不安,但又不便當著那些已是人心惶惶的部眾面 前說出,只得以更大的力氣自桑奇手裡搶回已經快哭出來了的玥妍。
「我要帶著她走。」他擁著玥妍,呵護著她跳人地道內,並要在下頭接應的小廝們 ,小心照應玥妍。
「主子,難不成……她會比我突厥復國大業更重要?少主可千萬不要忘了老主子遺 訓!」雙目凌厲地對玥妍射出如蛇信般狠毒眼光,桑奇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大吼。
聞言立即從地道中半轉身,道洛眼中裝滿了令桑奇及左右眾人為之一栗的寒意。「 桑奇,我一刻都沒敢忘記父王訓示,時時刻刻都想著和諸位戮力同心,早日回我突厥, 驅除亂臣賊子,恢復王位。」
「那何以主子非要帶這女人同行?」非常執拗地叫著,桑奇接近了歇斯底里的邊緣 。
「她是我的女人,我自當保衛她的安全,還有……你們所有人的安全。」說完後, 道洛身形一矮,擁著玥妍以極快的速度,奔行在黝暗、只憑某個小廝以火褶子照明的森 長地道內。
在其它部眾七手八腳的蓋上地道的蓋子,再鋪上偽裝用的石板之際,桑奇卻失魂落 魄地在屋內來回踱步。像個遊魂似的東飄西蕩,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能等到我脫去天職,讓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為什麼 ?」
其它的人都提心吊膽地望著他們眼中的大哥大——桑奇——對他的反常他們都摸不 著頭緒,只能盡人事地佈置出原想呈現出的景象。
這就是當御前六品帶刀護衛、御賜神捕之名的江南第一大名捕齊寒谷齊捕頭,好不 容易打通了密道般層層疊疊的假門和機關,來到這間重重廂房掩護的房間時,所看到的 樣子,房裡清淨得令他感到訝異,沒想到囂亂煩鬧的賭肆中,竟隱藏了個如此畫境般的 景致。
「古將軍,此處可就是尊駕所說的,這間賭肆首腦所居之處?」那個有著異於常人 尖銳得近似鷹勾鼻的男子,冷冷地瞅著斜趴在床榻上的桑奇,邊轉身詢問著在他身後 ,四處張望著的人。待那人一回過頭來,連桑奇在內的突厥軍士都忍不住憶啊地倉皇出 聲。
瞧他頭戴緋帶五品冠冕,裝束得玉樹臨風,顧盼之間在在流露出一股不凡的梟雄之 姿。
一眼見到俯著胸口坐在床側的桑奇,他幾個大步來到桑奇面前。
「公主呢?」絲毫不客氣地提起桑奇衣襟,阿牛,這位捕快衙役們口中的古將軍, 粗著嗓門地逼視他。
「什麼公主,這裡是我桑奇的臥室,倒不知諸位差爺為何要硬闖民宅?」別過臉去 ,桑奇面露嫌惡之色說道。
「桑奇,妳別在我面前裝蒜了,公主被你們擄來近月餘,且遭你們突厥少主玷辱, 倘若不是為保我阿牛性命,只怕公主貞烈,早已尋短。齊捕頭,這班亂黨即為下官所指 之劫匪。」轉向一直靜靜地盯著他們交談內容、閉口不語的齊寒谷,阿牛語氣中帶著強 烈的悲憤意味。
「古兄,在下明白你對公主的愧疚之意,但眼前我們並未搜出任何足資證明公主曾 落入他們手中的證據,若說要辦人的話,只怕失之擾民……」
望著聽到齊捕頭的話,桑奇現出了得意之色,阿牛重重地將他摔回床上,但隨即又 伸手將桑奇揪了起來。
「齊捕頭,倘若我以這廝經營賭坊,有害安寧,且族眾結黨群聚,恐有密謀叛亂之 名押他,可於法有據?」
低垂眼瞼地想了一會兒,齊寒谷台起頭,輕快地擺擺手。「古兄,這次搜捕行動未 盡有用,假使古兄認為有拘留此人之必要,古兄儘管請便,畢竟事關玥妍公主行蹤事大 ,齊某自當全力緝捕劫匪。如果沒有其它吩咐,齊某就此告辭了。」
送走那位神氣糾糾的齊捕頭,和那些面無表情的衙役們,阿牛緩緩地打量著在場的 每一個人。那些壓根兒沒想到阿牛竟是如此大有來歷,連名滿江南的神捕齊寒谷都得對 他敬重三分,想到自己曾對阿牛凌虐、謾罵毒打的兵卒們,一時之間全都慌了手腳,站 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下更是心驚膽跳。
環顧那些顯然群龍無首了的烏合之眾,阿牛踢翻了身旁的凳子,砰然一聲令那些心 虛的突厥人幾乎要跳了起來,全都無言地盯著他瞧。
而他手裡仍押著的桑奇,此時覷著他不注意,偷偷地將手挪近自己腰際。但就在他 的手快碰到腰帶之前,阿牛眼明手快地出招,立即將他的手反扭到背後,並且使勁兒一 扯,將桑奇腰際的護檔和腰帶全拔了下來。而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桑奇藏在 寬大烏氈帽中的長髮,完完全全地放了下來。
一旁的部眾們全部為之嘩然不已,沉著地盯著他們,阿牛以手將桑奇的長髮一圈圈 地繞在自己掌中。「你們全都給我下去!傳出話去,只要有人願意提供玥妍公主下落者 ,一律賞金一千兩。」
待眾人都迫不及待的一哄而散後,強拉著桑奇坐在自己的腿上,阿牛猛然提起手中 的髮絲,逼令桑奇不得不面對他。「桑奇,妳總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吧?」
「哼,既然已落人你手中,要殺要剮隨便你,我桑奇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絕不皺一 下眉頭。」雖然受制於他,但桑奇的態度還是一如乎常的冷傲。
「我不會殺妳,因為我知道比殺了妳更能制住妳的方法……」手緩緩地伸進桑奇微 敞的領口,阿牛眼裡寫滿了輕佻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