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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藍雁沙

  被齊泰的話一時之間給結結實實的問倒了,齊寒谷捫心自問,雖然依眼前所有結果  推論而言,木氏父女是最涉有重嫌的人,但結案所需的人證物證,卻是沒有半項。

  更何況,在齊鐵生毒發身亡之後,那木俯垠便託言年事已高,看破江湖爾虞我詐的  血腥和狡詐,自我放逐到江南一帶,過著隱姓埋名的流亡生活。

  而他的女兒木紫嫣,則是接續衣缽行醬濟世。舉凡何處有旱沴疫疾,都可以聽到她  風塵僕僕趕到、賑藥義診的事跡流傳出來。

  而他齊寒谷,也就在捉捕罪犯的同時,亦步亦趨地尾隨著她,足跡遍佈了大半壁江  山。

  其實齊泰用以質疑他的話,他早已問了自己不下數百回了。每每追趕得越接近木紫  嫣,他的心情就越加複雜,腳程也就更加遲疑躊躇。

  即使捉到她,押到父親靈前活祭,父親屍骨早已成朽,昔日威風八面,令宵小聞名  喪膽的齊鐵生,已經無法再重新活過來。但為人子者,難道就能夠讓殺父仇人就此逍遙  法外,令父親自白犧牲嗎?

  試圖在腦海裡找出關於那木紫嫣的些微印象,奈何他再怎麼樣都想像不出她究竟該  是什麼模樣兒。除了十七年前她誕生於鐵心山莊外斜柳坡時,他曾夾雜在一群七嘴八舌  趕去幫忙的傭婦間,踮起腳尖瞄了眼皺著五官、正放聲大哭的通紅嬰孩之外,再也沒有  見過這位甫出世,就被指婚給自己的未婚妻。

  說來湊巧,在隨父行醫天涯的木紫嫣每回到鐵心山莊暫歇或過訪的寥寥幾次紀錄中  ,已經因為協助官府捉拿姦淫掠殺無數的汪洋大盜陳狗子有功,被御上親召賜為神捕,  職司各官署之首,專辦延宕懸案而終年累月的在外面奔波的齊寒谷,雖然有心想趕回鐵  心山莊與她見上一面,但在繁重公務的堆壓,加以自己好勝心強,不願將重責推諉下屬  的個性使然,每每都錯過了相見的契機。

  緣僅一面的錯過,使得總在木氏父女離去後,這才行色匆匆趕抵家門的齊寒谷為之  扼腕不已。在家裹其餘人的描述和江湖中人的紛紛傳說之下,齊寒谷內心之中,已對這  房未過門的妻子,有了很美好的期盼。

  她知書達禮,進退有節,更別提承自父親的精湛醫術。她不僅對長上和顏悅色,即  便是卑賤的僕役小廝,她亦是不驕不矜,和善以對。

  聽多了大夥兒對她的揚贊之詞,更是令齊寒谷生出深深的渴望,想要見上她一面。

  可惜天不從人願,即使在他費盡心思的告假返鄉等候她父母的到訪之期,每次都有  來自大內快馬驛丞親送的聖旨,詔他前往某處捉捕要犯而失之交臂。

  「難道道木姑娘就沒有絲毫缺陷?瞧你們一個個將她形容得如此完美。」有回飯後  ,他與自幼一齊長大的師兄弟們在向晚的練武場中飲酒吹風,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略,少莊主,這可不是我阿財說闊嘴話,那木姑娘啊,我可有一出來著,人家不  是說啥天女散花的嗎?木姑娘不但人長得像朵花般美,連她呼出來的氣,咳出來的氣,  可也都是香噴噴的,比我娘用來抹頭髮的桂花油還香!」做出一股深深陶醉的模樣兒,  那個滿臉痘癩的壯丁提高嗓門以壓過其它的師兄弟們。

  「喲,阿財吶,甭說你娘用的桂花油,我看哪,連酬神賽會時,姑娘家們買的胭脂  水粉,也都沒人家木姑娘身上的奇香稀罕,我聽服侍木姑娘的阿巧說,木姑娘打小就吃  產在天山的冰絳雪蓮,所以全身散出異香,連她流出的汗都是香的,穿過的衣裘十天七  夜都還是香噴噴的哪!」

  「嗯,說起這木姑娘千般妙萬般好,我瞧來瞧去,就是有那麼一點不好!」抽著旱  煙袋,呼嚕呼嚕地吐出一長串煙霧,斜倚在那棵大樹幹上頭,花白頭髮的老長工慢條斯  理的在一片嘈雜討論中,扔出顆威力強大的炸彈,並且立時引起巨大反應。

  「木姑娘好,她肯定是好!」

  「是吶,阿文伯,你可莫要胡說八道,那木姑娘可是少莊主未過門的媳婦兒!」旁  邊有人推推他,一面憂心忡忡地瞄著仍含笑注視著他們的齊寒谷。

  「咦,我阿文活這麼大把的歲數了,難道還會不明白這飯可以多吃,話要少講的道  理嗎?」拿起旱煙桿,往那幾個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小伙子們頭上敲下去,阿文伯這才搖  頭晃腦的講下去。「這木姑娘縱使美若天仙,體有異香那又如何?你們沒留意到嗎?」

  「留意到啥事?」

  「是呵,每回見到木姑娘時,大家限都直了,哪有力氣去管別的事?」

  面對那些年輕小伙子們的質疑,阿文伯沒好氣地大搖其頭。「平常教你們要認其學  功夫,全都給我學進牛屁眼裹去啦?」

  「阿文伯,咱們資質是駑鈍了些,但也挺認真在上進,你老就別淨罵咱們啦!」

  「是嘛,阿文伯,你剛才說木姑娘她……」

  「哼,我踹死你們這群小兔患子,最重要的察言觀色都不懂嗎?你們只瞧見那木姑  娘知書達禮、美若天仙,可你們哪個注意到了,她從來都沒笑過,雖不至於是冷冰冰,  但也有著隔閡,令人想不透她在想些什麼。」

  「阿文伯,人家可是嬌滴滴的大閨女,總不成見著誰都滿臉癡笑。」

  「是嘛,她雖不愛笑,但也不會盛氣凌人,再說她可是咱們未來的主母,阿文伯你  老就別再挑剔啦!」

  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大斗其嘴之後,再佐以平素在江湖中行走所得到的信息,這  木紫嫣在他腦海裡,更加地裹上神秘色彩,越發吸引著他。

  神秘的木紫嫣,從此成了他揮之不去的遐想,有時在旅途勞頓之餘,他總會想起那  個空白著臉孔的人影,平空想像著她所可能會有的容顏。

  因著太多特殊的色顏環繞著她,等待成了齊寒谷最艱辛但也是最甜蜜的折磨。及笄  之年,每天他都暗自的在心中默數著小他八歲的紫嫣,十五歲生日的到來。

  伸手至懷中取出那支以上好金銀融塑雕出龍鳳的簪子,這是某回他因案到京師第一  冶金匠處查案時,一時興起所重金買下的髮簪,為的就是要送給他的結髮妻子,誰知造  化弄人,看來這支絕妙精品,是斷然無有送出之日了。

  造化弄人!除了如此自我安慰,他實在找不出辦法。遠遠飄蕩而來這漫天黑霧,很  快地將一輪微微虧減得如檸檬般小巧可愛的月,忽隱忽現的遮進掩出。獨坐竹林下,盤  腿靜坐在那顆偌大的岩塊之上,齊寒谷閉上眼睛,任那股強勁的風,遊走在全身所有的  穴道之間。

  調息運氣是練武之人最重要的功課,而且在此專心一致之時,忌憚的是旁邊不能有  人打擾,否則氣血出岔,導致走火入魔,輕則損傷筋絡內臟,重者可能因而殞命,所以  武林中人在此修養生息時刻,大都派有另人巡守,為的就是預防此等禍事的發生。

  憑恃著一身高強本領,齊寒谷緩緩吐納著由丹田直升上來的純陽真氣。這椽小屋深  隱入竹林深處,更何況在唯一通入這小屋的羊腸小徑上,已被他設埋了許多的埋伏,任  何人只要踏進小屋方圓五里之內,他斷無不知之理。驀然,斜向裡有粒小石凌空而來,  夾帶嘶啾聲地朝他天靈蓋而疾射過來。截聲取向,齊寒谷立即一個鷂子翻身,往後騰空  連翻幾次,這才拂下凌吼的衣物,凝神地往石子出現的方向,仔仔細細地搜找著這擾亂  他清修的罪魁禍首。左後方彷彿有衣衫打飄的聲音,他立即擺出陣仗,提升內力到極點  前的七、八分,準備隨時給予來犯的敵人痛擊。

  「齊公子莫要動手,是小女子獻醜了。」衣裙冉冉由天而降,緩緩地伸出手,向他  展示著掌心那塊鴿蛋大小的石頭。

  「姑娘,難道不知這暗算乃武林中人最鄙夷之行徑,在下一直以為姑娘玉潔冰清,  磊落脫塵,萬萬沒想到……」往前垮了幾個大步,齊寒谷臉上寫滿了憎惡與惋惜之色,  但揮之不去的卻是眼底濃濃的傾慕。

  詫異地望著他,再看看掌中的那顆小石子,木紫嫣非但沒有一絲怒意,反倒是盈盈  地朝他曲膝一拜。

  「公子這可要冤煞小女子哩!適才我經過這片竹林,正想要一訪故人,誰知就見著  這石子兒對準公子死穴而來,在警示不及之下,只得先將石頭攔住了再說,哪料得到公  子竟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怪罪……」揉著手心,女郎立刻紅了眼眶,似是有無限委屈地  轉身背對他而不語。

  看著她輕輕聳動著的肩膀,齊寒谷這才意會到自已的唐突和冒昧。「姑娘,在下或  許是誤會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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