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初起,驀然見到前方有道白色的影子飛掠而過,寒谷立即如旱起拔蔥般的一躍 而起,緊追不捨地尾隨那抹白影而去。
難道真的是她?但她何以要如此故弄玄虛,在此陰森之處行醫,且據齊泰所探得線 索,她在此行醫索價頗高,根本不像她以往義診仁風……前方那道白影越來越快速,寒 谷自然也不敢稍有怠慢,使盡全力的朝白影縱身撲去,並且使出他的擒拿手,連連出招 地往那白影罩門擊去。
感受到那股越來越強勁的掌風,呼呼然地往自己背後穴心而來,紫嫣蹙眉地半轉身 子,想在黑暗中辨識出來人的路數,奈何這酆都府實在太幽暗陰森了,只有微弱光線且 要一路閃躲來人襲擊的情況之下,她只得四處找著可以閃避的地方。
來到這雲霄殿已近月餘,當初她是旅途疲憊且想找個棲身之所,所以暫且到山上的 庵寺中投宿,因而救愈了住持老尼的久病故疾,在寺中庵師們的廣為流傳之下,到這雲 霄殿求診的傷病患有增無減,想起自己一向以父親的醫至天下無可醫之人為己任,她也 就在此住下,展開了義診的工作。
昨日,在庵手中打雜幫忙的大嬸,突然交給她一張請柬,說是自京中來了位大官人 ,因患重症,現正寄居酆都府,殷求木姑娘前來診斷云云。
雖不知這大官人的來路,但本著醫無親疏之分,紫嫣也很好奇京城中名醫無數,怎 的會找到這窮鄉僻壤,可見這患者的病症必然很奇特,否則怎會令待群醫束手,一想到 此,她便欣然前來出診。
剛一出庵寺大門,看到那陣濃得化不開的濃霧,她找來小尼師詢問,方知這是雲霄 殿的特殊現象,每年春夏之交,霧氣漸濃,而至清明始散去。但自七月初一鬼門開啟日 起,狂霧遮天蔽地,整個雲霄殿便如騰雲駕霧般的伸手不見五指。故時而有人自稱為住 在天界的天仙,旁人則笑稱,雲霄殿上仙人住,往來白丁皆天將。
聽完小尼師的解釋,紫嫣只是付之一笑,隨即問清楚酆都府的方向,展開輕功急馳 而來。
在繪滿森羅殿的幡旗中前進,紫嫣一面觀看那些勸人為善的繪旗,一面留意地找尋 著那位所謂的大官人。孰知她剛走進這地底標有陰曹的地道,背後即有暗算裝來。
「大膽!」伸手反轉往風勢來的方向擊去,紫嫣嬌斥著藉足尖在牆角一點,凌空飛 出丈來外遠。
「紫嫣?」嗅著熟悉的幽淡花香,寒谷心中大喜地往前猛力一撲,隨即擁著她,一 齊滾落在蒲團之上。
乍聽到那令她魂牽夢繫的聲音時,紫嫣愣了幾秒鐘,亦就是這短短的時間差,使得 她未及閃過朝她撲跌而來的身影,與他在空中碰撞之後,跌落在森暗的地道內,而在寒 谷小心翼翼以身子為墊褥地護著她的情況之下,她在連滾幾番至跌到蒲團上,都未曾受 到半絲的擦撞之傷。
「怎麼會是你?」掙扎著想要掙脫他如鐵鉗般的臂膀,紫嫣脫口而出的驚呼。
「怎麼不可能是我?這些日子以來,我不相信妳沒察覺到我不顧一切的追著妳,走 遍十餘州道府。」
「但半個月前,你就……」想到自己此言不啻告訴他,自己也一直注意著他的行蹤 ,紫嫣立即硬生生的將到嘴邊的話吞進去。我這是在幹什麼呢?唉……「妳也留意到了 ?」聽到她的話,令寒谷心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如果,如果她還願將心思撥一丁點兒 給我,是不是就表示我還有跟她共續前緣的可能?
「我……哪個管你的閒事!」看到他眼底閃動的晶瑩笑意,紫嫣突如其來的一陣心 煩意亂,扭頭不敢正視他的雙眸。
「嗯哼,我這半個月可都沒閒著,奉旨到江南緝捕汪洋大盜陳尚榮,並且趁這個機 會到無情崖去拜見一位老人家,請他務必跟我回鐵心山莊。」湊近紫嫣,他深深地嗅了 幾口她身上那源自冰緯雪蓮的香氛,這才吊而郎當地娓娓道來。「你要知道,我可是冒 著很大的風險而去負荊請罪的。」
「負荊請罪?」對他的鼻尖在自己頸項所引發的酸麻刺激,紫嫣沒來由地感到臉紅 心跳不止。
「嗯,我毀了他女兒名節,又對她誤會至深,為了挽回那個女人的心,我唯有先行 請罪,再靜待她回頭。」一串細碎纏綿的吻,在紫嫣耳畔至鎖骨間流連不去。溫度徒然 升高,在這幽靜微明不清的地道內,只有彼此的呼吸聲,越來越濃冽地傳入耳膜內。
被他的話勾起了失去胎兒和獨自行走天涯的苦處,紫嫣鼻頭一酸,很快地往後一仰 ,拉開了彼此親密的接觸,別過頭去,冷冷地閉上眼睛。
「每次一想到我那可憐的孩兒,我便要痛徹心肺,不知是男是女,我那歹命的孩兒 ,卻是連出世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活生生的失去了性命……」近呼嗚咽地說著,紫嫣 咬住了自己的拳頭,不願在他面前流露出內心的傷痛。
溫柔地拉過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上,寒谷略微一使勁兒,便將她攬入懷內。「紫嫣 ,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據我所知,那張虎已被花辰公主命宮中主事公公操刀,將他 去勢了,且將他發配到邊疆墾荒,惡人惡報,我們孩兒的仇,總算得以雪清。」
「張虎那惡棍,即便將他折磨至死,都難消我心頭之恨……」淚眼迷濛地貼近他傳 來平穩心跳的胸口,紫嫣硬咽地說著,卻對心中那股逐漸擴散開來的平靜感到不解。
「這不是妳真的意思,妳只是一時激憤所致。紫嫣,妳爹,不,我爹已經在鐵心山 莊等候我倆許久了,祭拜妳爹之後,現下唯一剩的就是我們完成婚禮,達到妳爹他老人 家的遺願」」早日生下我齊木兩家的繼承人。」
聞言全身一僵地望著他,紫嫣慌亂地連連搖頭。「不,你只是為著爹爹的意思而來 尋我……」在寒谷不注意的那當時掙脫他的懷抱,紫嫣像只靈巧的金絲雀般地翻飛到地 道的那一端。
「紫嫣,妳誤會了,即使千山萬水阻著我,耗盡最後一絲心力,我也要找到妳,向 妳賠不是。」筆直地雙膝一屈,寒谷朗聲地凝視著她。「我齊寒谷千不是萬不是,絕不 該對妳有絲毫的質疑之心,總歸都是我的錯,如果殺了我方能令妳洩去心中恨意,那就 動手吧!我齊寒谷絕無怨言。」
望著閉緊眼睛,直挺挺地跪在那裡的寒谷,紫嫣激動的涕淚四縱,飛快地滑到他面 前。「寒谷,你這是何苦呢?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你這不是要折煞我嘛?」
「沒有了妳,我留著這條賤命何用?倒不如早些了結,倒也不用為這摧折心肝的相 思所苦哇!」兩人凝視一眼,抱頭痛哭地在這地道之內展露真情。
「寒谷,寒谷,我何嘗願意與你分離,只要一想起再也見不到你,便要教我如槁木 死灰,生不如死。恨只恨你傷我太甚,教我氣急咒誓非到天界陰曹不原諒你。眼前,你 叫我怎麼面對自己所起誓言?」
「如若如此,為成全妳是重諾之人,我願伴妳而行,天界陰曹我都要緊緊追著妳, 永生不放手。」抬起方才跌落地上的劍,寒谷臉上浮現出安詳的笑容。
「不,我怎麼忍心教妳就此挺屍於此,與其教你就這樣的命喪九泉,我倒寧可苦守 這難挨的相思之苦,從此與你如陌路。」慌慌張張地撥去寒谷手裡的長劍,紫嫣緊緊地 任自己身子緊貼著他,語帶硬咽地一再重複著。
「不,紫嫣,我已無法忍受沒有妳的日子,我……「寒谷,我不許你如此輕易犧牲 ,寒……」
在兩人爭相地搶奪那柄長劍之際,驀然有塊石子凌空劃過,鏗噹一聲地將劍震離開 了寒谷的掌心,在他們錯愕之中,有道人影突然地殃人眼簾。
「老天,我怎麼會有你們這兩個奇鈍無比的親戚,天底下哪有人搶著送死或將愛人 往外推的道理:」重重地一拍額頭,醉酣紅了整張臉,齊泰歪歪斜斜地走進來。
「大哥……」兩人齊聲喚道。
看到哭得浙瀝嘩啦的紫嫣和紅著眼眶的寒谷,他沒好氣地大搖其頭。「枉費我花盡 心思將這全鎮的人誘出鎮外,好成就你們這天界陰曹誓言,誰知你們竟毫不領情!」
在紫嫣尚在思索他話中含意之時,那廂的寒谷卻已一躍而起,拉著紫嫣便往外跑。
莫名其妙地被他拉著跑,紫嫣上氣不接下氣地隨他來到酆都府大門口。只見濃霧蔽 天,時而迅速流掠而過,使週遭景物,時而在縹紗雲嵐間,又時而森陰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