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她倍受冤枉地羞憤大嚷。「我說的是他老是蠻牛一隻似地瘋狂查案,南來北往四處猛衝,精悍得連身旁共事的人都跟不上,累得死去活來。我才沒在說他女人很多的事,我對那些也根本不感興趣!」
「這點在你拚命清查他有哪些紅粉知己的事上,倒還真看不出來哩。」哼哼。
「那是兩碼子事!」困窘至極,只好拉大嗓門扳回氣勢。「鳳恩究竟有什麼怪力?」
「直覺。」
「啊?」她皺臉怪叫。
「他辦案向來憑直覺,只是他一直都在強烈否定這事實。」他吹了口氣,清掉印上粉屑。
「他有什麼直覺?」
「就是一眼能看穿事情有問題,連問題出在哪裡他都抓得出來。」
「什麼?」
「你白癡啊?」他低咒。
「這事太反常了嘛。哪會有那種人,他一定是抓到了什麼蛛絲馬跡,所以——」
「你若用你有限的觀點來看,也的確只有如此才解釋得過去。但你別忘了,天地宇宙何其大,人的腦袋哪參得透每一項奧秘?」
「鳳恩他……很平常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曠世猛男罷了。
「因為他努力讓所有人都這麼想,卻不代表他真是這樣。」
「我……還是不太信。他可能觀察力太敏銳,發現太多別人忽略的事,才看來好像他有啥子超凡異能……」
「雲南運銅弊案的事怎麼說?」他吊起不爽的冷漠白眼。「這可是連朝廷都沒發覺過的嚴重貪污事件,不只朝廷吃驚,連涉案者也吃驚,因為這事根本未有任何馬腳露給人看過。」
「應該有吧,不然鳳恩怎會知道這事有問題。」
「沒有。」
她頑固地環胸搖頭,一副英明師爺的精睿相。「不可能,這說不過去。」
那人優雅地深深吐息,看似一派溫文且充滿包容心,拓叩氣底下卻有著濃濃的不悅與不耐,壓迫著人。
「就是因為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說明他辦案的驚人嗅覺從何而來,所以才叫奇跡。」
「可我從來都沒這麼聽說過。」
「他也不想給任何人聽說過。」他冷淡地磨磨雕刀,換了一柄精細工具。「像他已經出嫁的那個么妹,鳳恩少年時期就直覺到她日後會生下十分重要的人物,也會因此飽受生命危險,就封死她的穴道,讓她一直沒有月事,以保生命安全。」
「比禧恩小的那個失蹤么妹?」
「不是失蹤,是出嫁。」那人冷笑。「一個有了老公疼惜就不要老哥守護的勢利女人。」
「那她後來真有生下什麼大人物嗎?」
「就算生下了,你也活不到能親眼看見對方發達的那一天。」惟一可以證實的,就是那麼妹曾遭到的緊迫追殺。
「我還是不太能接受。」沒聽過有人會這樣的。
「他自己也不怎麼接受,所以努力找借口,逃避事實。好比說,他故作不解地問我對仙仙的身份疑惑,正是希望借我之口,否定他早直覺到你就是仙仙的事實。」
小舞大驚。「這麼說,我的確沒露過什麼馬腳?」
「我也沒向他洩過你的底。」他懶懶指責。
「可他還是知道我是誰?」
「而且很不願意承認你的真實身份。」
「為什麼?」她一聲吼得比一聲高。
「因為他喜歡仙仙,卻很討厭你。」
這一句,害小舞心思重重摔在地面,扁成一攤爛泥。
「原來……是這樣啊……」怎麼事情繞來繞去,總是擺脫不掉這步死棋?
「別要死不活地淨杵在這兒,還是趕快想想該怎麼應付鳳恩吧。」他的小刷子振奮地掃著玉璽印面。
「我……還有什麼好應付的。」連呼吸的力氣都沒了。「他知道我的身份後,一切都沒戲唱了……」
「怎麼會,他還沒搞定自己的思緒前,一定會把你整得很慘。」
「為什麼?」
「因為鳳恩對你的反感是鐵定消滅不了了,對仙仙的好感卻可以改變。」
「我就是仙仙,他哪能一面喜歡我,又一面討厭我?」
「所以他正努力消滅喜歡的那一面。」反正鳳恩喜歡的也只是她的熱情嬌野,這種事,哪個女人都能輕易地取而代之,不是非小舞不可。「他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心態,你努力撐過這段時期就沒事了。」
「不要說得好像你很瞭解鳳恩!」她受夠了大家總是一再否定她和鳳恩之間的可能性雖然那的確是事實,她卻還是想把死馬當活馬醫。
「就事講事罷了。」他散漫道。
「可是你的論點沒有證據!」
「我的證據就是,不管風恩對你到底有何看法,他最後都鐵定會和華陽成親。」
小舞一震,被現實當場擊倒,士氣潰散。
這事……她也知道啊,她也沒有意思要把鳳恩從華陽手中搶回來,只是……目前還不想對鳳恩死心而已。
「你啊,一提到鳳恩,就連怎麼遮掩情緒都不曉得。」那人斜眼冷嘲。
她也不是不想遮掩,而是腦中根本……沒那個閒情去想那些,填滿的全是挫敗與失落。她雖然不是鳳恩頂喜歡的類型,但也不該慘到淪為他最排斥的對象。或許……她該去廟裡多燒點香,看看情況能否好轉……
「再說你又和他的死對頭結親,他更有立場怨上加怨,厭惡你到底。」那人意刻意精神,眉飛色舞。
「他到底和元卿結了什麼梁子?」害她慘遭波及。
「很多。最近一樁大概就是鳳恩壞了元卿貝勒陣法的事。」
「什麼陣法?」
「少女陣。」
「別跟我請那些聽也聽不懂的事!」頓時沮喪轉為悲憤。「你別老說我,你自己咧?你又是何時當起鳳恩的什麼鳥蛋左護法?「
那人態勢雍容淡漠,卻眼神凶狠。「你說話小心點。否則我發起火來,可是不顧什麼青梅竹馬之情的。」
「那你跑到我這兒來做什麼,滾回你的豪門大院去啊!」
「我好心來提醒你,還替你刻奶奶的視壽王璽,你應該曉得知恩圖報四個字該怎麼寫吧?或者要我刻在你臉上以茲緬懷?」他陰冷輕吟。
「你會存什麼好心,你每次都只會在我最慘的時候特地趕來看好戲!」
「難道我就沒有可能是特地趕來聲援的嗎?」
「你有才怪!你和大家一樣,都愛看我丟人現眼、當眾出糗。我雖然不在乎面子,可也沒豁達到完全不要面子!你若真的心存好意,就不會死到臨頭了才特地跑來跟我講你那堆像詛咒似的好心建議!」
「你對我有偏見。」
「哪有!」
「有,就跟鳳恩對你的偏見一樣。」他漠然擱下工具,起身就走,不屑回頭。
「喂。」小舞愕然。「你怎麼走了?」
「因為懶得跟白癡再談下去。」
「喂!」居然亂罵人!氣得小舞在屋裡又跳又叫,批得他狗血淋頭。
「怎麼啦?」在庭院裡剪牡丹的老福晉欣然笑問。「你們倆又吵起來啦。」
「誰會跟那只笨娃吵。」他可也有他的格調。他淡哼地輕揮袖上粉屑。
「是啊是啊。」老福晉也不唆,笑吟吟地逕自拿牡丹往髻上插。「怎麼樣,有沒有大唐美女的味道?」
他凝眸看了一會,有些出神。「嗯,很美。」
「若是戴在小舞頭上呢?你會覺得哪個顏色比較適合她?」
他不悅地沉思半晌。「那是元卿貝勒才該想的問題。」
「哎呀,對喔。」老福晉一副恍然大悟的迷糊狀。「畢竟他才是小舞的夫君嘛。」
「小心元卿貝勒。」
「小心他什麼呀?」她天真問道。
「您已經明白的事,何勞我多費唇舌。」
老福晉咯咯笑,怡然的神態襯得滿庭花朵更加燦爛。
「老頑童。」他無奈歎息。
「如果我再年輕個五、六十歲,一定會被你迷倒,非你不嫁。」
「現在就比你年輕五、六十歲的那個,可不這麼想。」他冷傲地朝跨院裡一撇下巴。
「那種不懂欣賞又沒品味的小混球,理她做什麼。要不要跟我這風韻猶存、氣質過人的青春老太婆下盤棋呀?」
他皺眉斜睨勾著他雄健臂膀的白頭美女。「這棋不用下,就知道結局了。」
「那我讓你四子,怎麼樣?」
「成交。」
說著兩人便開開心心地廝殺去也,棄小舞的生死於不顧。
小舞哪會有啥子生死攸關的問題。怎麼沒有?當她面對元卿燦如朝陽的無邪笑容時,就是她生不如死的關頭。「小舞,你覺得婚期選在何時比較妥當?」元卿安坐在小舞的院落中笑問。
「呃……」她被俊逸四射的閃閃星光刺得有些眼花。
「這個月算不得什麼好日子,總不好教咱們倆在七月十五盂蘭部成親吧?」
「對、對對對呀,鬼月地。」
「中秋怎麼樣?」
「喔……好像……」
「再遲下去,就九九重陽了,離老福晉生日也挺近的,只是怕把喜事辦在這當口,會犯忌諱。」
「嗯嗯嗯!忌諱、忌諱!」
「那麼,八月十五似乎是最恰當的日子了。」